“还来?”
若说刚刚是愠怒,那这回的余幼嘉,险些是要被气笑了——
一次登门讨要人被拒绝,竟还有脸要来?
这是见余家落败无人,吃准了会将三娘送予他为妾!?
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余幼嘉的眼中雷霆酝酿,一如风暴前的片刻宁静。
她的身后,二娘素来温婉的脸上,拉着不发一语,只埋头哭泣的三娘上前,又缓缓牵住了余幼嘉的衣角。
二娘哀道:
“是。那白钟山自觉余家落败后必会贪图荣华富贵,竟是连遮掩都不遮掩,当即就要带三娘走,好在被咱们拦下。”
“他原话是说再给咱们几天时间考虑考虑......”
“若,若是届时还不许,便......便......”
二娘说到此处,无论如何,都没能将后面的言语说下去。
余幼嘉觉察不对,正欲开口,就见三娘咬着牙,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满脸泪痕,心如死灰道:
“我当初,给他留一方帕子。”
“他今日说,若是我不给他做妾,他下次来时,就将这,这件事宣扬出去......”
一言既出。
哪怕是白氏,与二娘这俩早已经听到过这句话的人,心中也是不免再次沉了沉。
二娘几乎是瞬间便咬住了唇,眼泪滚滚而下——
糊涂!
太糊涂了!
虽然大周朝民风比前朝开放些,也有未婚男女婚前幽会的情况,可越是知礼的清流之家,越是遵循旧制。
别说是没婚约,就算是有婚约,往往也只按照规矩行事送礼,并不逾矩。
更别提现在还是拿着帕子上门,逼人为妾!
这如何不令人委屈气恼,恨铁不成钢?
三娘眼见众人不回答,越发惶惶,跪在床边嚎啕大哭:
“可,可我没有,没有与他私通!”
“他从前装的极好,我,我对他有些心喜不假,可也全没有到忘记礼仪廉耻的地步!”
“离开京都之时,那时,那时祖母决定聚家来崇安,我怕他回来之后不知咱们下落担心,这才给他写了封书信告知下落.......”
“那帕子也是以示身份用的.......”
“我,我当真不知道,他会,他会拿这件事出来说话,拿家中姊妹的清誉说事......”
三娘可算是真真切切的又悔又惧。
先前听二姐说白钟山是狼子野心的人时,虽她也是信了二姐,当即决定往后不再提白钟山此人。
可她到底是对‘狼子野心’这四个字没什么念想,可今日白钟山一上门......
全知道了,全知道了!
余家的女儿,哪里会去当什么妾!
真若要有那么一天,只怕她甘愿投井了结了自己,也不愿出嫁!
死有什么可怕的!
怕的是那白钟山见娶她不成,拿捏她家中姊妹.....!
如此,如此.......
懊悔之意在胸腔翻涌,三娘哭的几番力竭,白氏与二娘也是同哭,一屋子哀哀切切。
余幼嘉正是在此时开了口,略带疑惑的问道:
“那帕子上绣你名字了?”
三娘一愣,否认道:
“当然没有!”
女儿家虽也在帕子上绣些花样,可哪里会将闺名原原本本绣上去?
如此,余幼嘉就更加纳闷:
“那人家无论拿出什么东西来,不认不就好了?”
“再说那什么家中姊妹的清誉与名声......”
余幼嘉指了一圈屋内:
“咱们都住这样的草屋了,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他若来闹,以言语污蔑,咱们换个地方,换个名字,照样又是一个好姑娘,咱们怕他什么?”
“况且——”
余幼嘉微微眯了眯眼,将视线重新放在了呕血的白氏身上:
“况且,母亲与祖母既在一日,你的婚配,便由她们做主一日。”
“余家落魄不假,可母亲还在,她是白家人,那白钟山也是白家人,白家在白鹿书院余威仍在,多次出任山长,白二爷也是靠白鹿书院出仕登科,便不能不顾忌名声......”
“加之他是自己来的,草草登门,还以言语威胁......所以那白钟山要纳三娘为妾只怕是自己拿的主意,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咱们无法,难道其他人也无法,还不顾及脸面?”
与哭到要死要活的其他人不同,余幼嘉的心思其实说简单也很简单,以一句话概括,那便是——
若是她自己,哪怕真有肌肤之亲,海誓山盟之约,只要她不在意名声,谁又能拿她如何?
更何况,三娘压根还没同人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
至于一方帕子......
在余幼嘉眼中,这完全就是不需要在意的事情。
唯一要在意的,或许就是强娶。
可那白钟山既已经被狼狈的打出去过一次,又不说‘我限你们几日之内将人送来’‘有你们后悔的时候’等言语,而是拿女子的闺誉说事.......
那处处细节中,皆暴露此人做事不够果决狠辣,手段也不够上的了台面,够不上‘强娶’所需要的条件。
如此一来......
“其他人...”
白氏的言语打乱了余幼嘉的思绪,白氏忽然作恍然大悟状,连声的咳嗽中难掩惊喜道:
“咳咳,我,我知道了!!”
“嘉娘,能否今日便送我回赣州庐山?”
赣州?
这变故连余幼嘉也没想到,正欲开口,便听白氏激动道:
“我反正都要死了,索性不惜此身!”
“我,我这就回去,吊死在白鹿书院门前!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白钟山意图逼迫三娘为妾!”
“谁敢欺负我的孩儿,我就要谁,声名俱毁!”
“娘!”
“娘亲!”
二娘与三娘具是肝胆俱裂,惊叫一声后,娘三个围成一团抱头痛哭。
余幼嘉则是好半晌之后,脸上方才浮现了一丝一言难尽的神情——
虽她早早就知道,白氏真心对待二娘与三娘,将之视如己出,但哪里想得到,白氏竟愿意为孩子舍了自身?
余幼嘉本以为自己够极端,没想到对比母爱,她还是内敛了一些。
如此慈爱,又有魄力的母亲......
对比之下,周氏可当真是......
余幼嘉一时有些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
“倒也不用如此。”
“白家不是只有白二爷一房,若出嫁女不分青红皂白,回门吊死山前,势必连累到族中不明所以的其他人。”
“我提起其他人的意思,便是在说白钟山既有本事在姑母病重时上门逼表妹为妾,咱们也能修书几封回白家告知家中叔伯族老。”
“他们若不管不顾......届时,我再亲自带您回庐山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