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上空的太阳,似乎比远疆更热烈了一些,将一条条汹涌的火舌,舔向无力且无助的苍茫大地。
漫长而崎岖的山路上,人迹罕至,只有一支黑色骷髅旗帜的商队,正在疲惫的缓慢前行。
看装束和旗号,这是些波斯人呢。然而半卧在高车上的那位首领,却是如假包换的西域蝎皇——盛茵。
也就是曾经的东洋特工,川岛美智子!
此时的车中,虽然还有点从塞外带来的千年寒冰,却依然平复不了她内心的浮躁;当目标一步步靠近,当谜底被一点点揭开,最考验人的不是耐心、而是内心的承受力呵!
透过车帘儿的缝隙,她懒懒地望向车外——
一片片色彩昏黄、隐约可见的浮云,正被热浪远远地蛰伏在天边;
起伏的林障,巍峨的山峦,则如一只只烈焰下的雄狮,正收敛鬃毛、无奈的爬伏在金乌下摇尾乞怜:
满山的松柏,此时也低下了一个个高傲的头颅,任凭那些令人心烦的知了、在枝叶间“毒啊毒啊”的接力吟唱,如同一只只打不死的小强……
看此情景,美智子不由烦躁的一叹,又将眸光移向了前方。
巍峨的西京敌楼,此时正显露出一片尖顶,在热气的缥缈中、犹若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而道观的钟声,则已穿过重峦、飞越叠嶂,在山梁间隐隐地轰鸣、回响……
钟声令女人感受到了希望,慵懒地一起身,软绵绵地向里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主人,日影已接近正午。”阿紫接口答道。
她的中原话,明显比前次爽利了许多:“过前边麓口,就到茶楼了吧。”
“唔。”
蝎皇漫应了一声。
“黑鸽发出已经多时,阿檀这死妮子也不出来接一下,不知在茶楼做什么呢?”
女特工醉歪歪地斜睨了她一眼:“她早已不在那里了,这会儿怕是刚刚出城吧!”
话音刚落,山麓那边蓦地转过几骑快马,旋风般接近了驼队;赤膊裸胸的庞察跟薛里豹,本能的一按弯刀!
来人晓得规矩,远远就带住了马。
为首一个轻纱蒙面的西域女子,匆忙下马说道:“属下阿檀,特来迎候主人!”
所有人暗松口气。
庞、薛二将急忙下马,亲手为蝎皇撩开车帘;
盛茵玉体横陈的歪靠在高车里,懒懒的瞅了属下一眼说:“赶紧着先回到楼里,再论这些虚礼吧。”
阿檀再一叉手:“是!——只是车中闷热,请主人上马好行!”
蝎皇一听也有理。
急忙在阿紫的搀扶下,直接上了女侍倒出来的骏马,与阿檀等人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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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越过西城门时,因为她们是“波斯人”的缘故,倒没被巡马司的人找什么麻烦。并且巧的是,在盛世居外、正与来请小环赴宴的秋茗相遇!
“主人!”
阿檀忽然悄悄喊道。
盛茵轻轻一勒马:“什么事。”
“您瞧见前边赶车那人了吗?”
“……是有些面熟,他是不是……给李府公子赶车的那个人?”
“主人好眼力,就是他!”
“只是你能否确定,李公子就是写国书的那个人呢?”
“基本可以确定!”
“这么说,他真的就是樾亭君了!”
美智子不由脱口而出。
阿檀一愕,但不敢深问。
盛茵没有理会手下的表情,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秋茗,直到他下车、走进了太平居。
她眸子一闪,吩咐阿檀:“跟过去,看看他的主人可在里面!”
“是,”
阿檀急忙要下马,却见秋茗已经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中等、满脸清秀的少年公子哥儿。
不用说,
“他”就是曾经的小精灵阿欢,现在的刁蛮女欧阳小环了!
只见两人一前一后,出门上了来时的车子。
急于揭开谜底的蝎皇,立刻吩咐:“远远跟上他们!”
——对往日恋人的渴望,已令她忘记渴热,顾不上鞍马劳顿了!
“不忙,属下知道他府第在哪里的,”
阿檀忙低声说道,“主人且跟我来!”
然后一策马,带蝎皇来到一个僻静之处,从马后取出两套汉人的男子衣服。
盛茵暗赞她的心细。
急忙与她一齐将衣服换了,然后打发走从人、上马一路飞奔,终于在西源堂外追上了秋茗的车子。
阿檀朝医馆一努嘴儿,悄悄禀告说:“主上:这里是全京城最有名的医馆,属下现在就以伙计的身份,隐蔽在这里。”
盛茵扫了眼周围,很欣赏手下作为特工的眼力,冷声说道:“即刻将它弄到手,作为本君的秘密居所,但要不露痕迹!”
阿檀一怔:“现在吗?”
“立刻、马上!”
盛茵用低沉、而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是,”
阿檀犯难的勉强应了一声。
她之所以犯难,倒不是因为没有手段,而是因为赵老头可是自己的族人呵!……而且还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手,除非是把他弄死。
想到这里,阿檀倒吸了一口冷气。
盛茵倒没想这么多。
特工的跳跃思维,令她凡事只计算结果,而不择手段;命令下达之后,怎么做就是阿檀的事了。
她目前最紧迫的,则是如何顺利的找到、她那个谜一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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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侯府门前,早已贺客盈门了。
二公子李雷,今天也一反常态,显得特别的卖力:亲自率领着管家李兴、和十几名门吏,一边迎接宾客一边纳礼,场面倒也和谐。
两旁的锣鼓唢呐,则起哄似的猛吹猛打,几乎要将整个西番街震翻了!
“这些人在做什么,是谁在娶亲吗?”
盛茵悄问阿檀。
“属下还没来得及说这事儿呢:我们要找的那个李月郎,前几天因写回书被封为了侯爷,这是在庆贺呢!”
“这么说,车里那人是他请来的客人?”
“应该是吧。……属下依稀记得,那人便是酒楼的掌柜,而且,好像还在哪儿见过的……”
蝎皇轻蹙蛾眉,不满的瞅了属下一眼说:“你身为谍报人员,却满嘴的应该、好像、基本,就不能准确点儿吗?”
“是,……属下知错。”
“好了,做你的事去吧。”
“但是主人……”
“速去!”
“是!”
阿檀只好一拨马、与君上分道扬镳。
这时候,只见前面的牛车已经停下,小环从里面出来。
立刻有名管事过来招呼:“先生,请惠赐下您的请帖、礼单,小的好命人造册!”
话音刚落,秋茗从车前跳了下来:“兴哥,这位爷是小侯爷特邀的,用不着请帖的。”
这名管事正是侯府的大管家李兴,平常秋茗得管他叫声大叔的,今儿居然“水涨船高”、喊起自己“兴哥”来了,不由暗怒:“请帖可以没有,礼物总得上账吧!”
他这是打量着客人两手空空,故意在给秋茗难堪呢!
李雷刚迎完了一拨客人,正打算去里边歇歇呢,听见吵闹声转回身来。
秋茗也知李兴在故意刁难,却不敢惹他,只好无奈的望望自己的“客人”。
小环倒是不慌不忙。一捋金翠闪烁的玉腕,轻轻打开一把字扇摇了下,慢条斯理的笑道:“请柬么,确实没有;这礼物么,却不可或缺!——你可看仔细了:这是王书圣的真迹,价值白银一万三千两呢!嗯……本打算亲手送于你们三公子的,但你既然要代劳,这样也好。不过,请务必标注下本公子的名号:我乃御赐——”
“啊?”
这话刚一出口,几乎吓坏了一街的人,立刻就有人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