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在马后的这点小动作,其实是专做给树林里一个黑衣人看的,并且已被照单全收了。——一丝不快,瞬间掠过他的眼眸!
“将军!”
“守墓人”这时撕掉花白的胡须,走入林中参见道。
乖乖,
没想到这人,竟然就是早间那个“茶客”、曾经的军医官,——秦庵!
而李蓟虽然聪敏,但因为有“月娘”在侧的缘故,居然一点也没看出来!
所以也不得不说,这位秦医官的化妆术并非业余的,甚至可称是“出神入化”了;
而他口中的那位“将军”,也不是旁人,正是堂堂的卫国侯——李淮。
在李淮身后,还立着原先的天机营两大首领:蒋琴、宋安,和如今专司训养武士、通联各方的“飞镖营”大头目,鹿铭!
这时的卫侯,纵然被女郎“撩的”七荤八素,也始终保持着那份固有的端严,只淡淡的说了句:“抄小路,赶去头里。”
然后飞身跨上宋安牵来的青骢马,闪电般向山外奔去;
宋安、蒋琴、和鹿铭也不敢怠慢,迅速上了马,旋风般跟了上去!
幽静的松林里,现在就只剩下了“茶客”老秦了。
他眼望着众人离去,立刻向密林里一拍手;
刹那间,
七八个伙计妆扮的从人,从密林深处飞跑出来,纷纷行礼:“大人!”
原来这个秦庵,现在已是卫候府的记室参军了,而且专管以前的天机营,俨然就是卫候的百用心腹啊!
其实这也自然。
自从让弟弟去了萧营,他就得到了李淮的重用:从普通医官到总医官,再到如今的参军大人,职责早已不限于行医了;而是进入了卫候的“核心圈子”,专司鹿铭和弟弟秦雍等各个方面的消息,并拥有一支精干的多面手部属!
当下从这些人中,走出一个心腹头目,低低询问说:“小侯爷说好明日再来的,大人还要在此侯着吗?”
秦庵一捋青须,微微笑道:“老夫可没兴趣呆在这荒山野岭里。——来,再于旁边堆一抔黄土,插上一块牌子,写上:‘守墓义士班图之墓’。然后就让它,在此迎候着小侯爷吧!”
“遵命,大人!”
头目急向手下一挥手。
众人七手八脚之间,很快就又堆起了一座像样的“坟茔”,醒目的矗立在了苍松翠柏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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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郎载着月红,一路颠簸着冲出峡谷,直到三清观附近时、才追上已精疲力竭的枣红马。
月娘蓦地打了个胡哨!
李蓟新奇地回头望了望她。
然后就见枣红马,蓦地转回头来,跑回梨花马旁嘎然立下!
这时女郎猛然一跃,直接跳回了自己马上,拽着缰绳原地踢踏一圈儿
李蓟惊异于她的机敏与矫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月娘,你原来不止会琴棋书画呢!”
狐月娘向前一策马,报之以烂漫的微笑:“很奇怪吗?呵呵,别忘了本姑娘可是胡人呢,我们吹胡哨、套马、高歌起舞,那都是很平常的。就如同你们中原的女孩子,描红刺绣、缝衣做鞋一样。”
李蓟恍然大悟。
并因她骨子里暗藏的那点清纯与狂野,而为之倾倒。
甚至开始懊悔,这马追的、是不是有些急了?
……
“李公子,”
月娘这时又回到了昔日的温存,轻轻呼唤道。
公子微微一愕:“呃……什么事。”
“不想见见阿姐吗?”
“嗯……”
听到三娘的口辞,不知为什么、月郎的心中忽然有点乱:“是去……去你家吗?”
女郎好气又好笑,故作娇嗔的轻一凝眸:“这话就怪了,难道她会在你家?”
“不,不是这个意思!”李蓟急忙撇清似的试图解释道。
但即便初见之时,似乎也未这样慌乱过:“我刚刚,……哦,与你们家伙计有些误会呢,恐怕也会得罪到令姐的,……要不,还是改日吧!”
月娘的清眸中,瞬间掠过一丝失望:“那么再会吧,小侯爷!”
说完调转马头,作势要走。
“你等下!”
李蓟匆忙喊住她。
月娘一回首,清灵的水眸中、多了一层嘲弄:“莫非公子,又改主意了?”
声音虽不算尖刻,也足令月郎有些尴尬的,恍然还听出了点三娘的味道,禁不住苦笑了下说:“我是想说,这匹马还是借于令姐的呢。”
“我知道啊。”
“我想麻烦你带还于她。”
“可是本姑娘还没打算回小石桥呢。”
“你要去哪里?”
李蓟忽然一阵兴奋。
“自然去我要去的地方。”
月娘似笑非笑,慢条斯理的说道。
李蓟一愕!
从这句话里,多多少少、仿佛又看到了些三娘的影子。
不过他随即又把自己否定了:这有何奇怪呢,人家必竟是两姐妹么!
而月娘似乎也看透了他的心事,神情又从刚刚的百无禁忌、重回她固有温婉可人:“其实,我与阿姐并不在一块儿的。她在茶行卖茶,而我却是另居一处处。”
李蓟急忙追问道:“姑娘现居何处?……呃,李蓟一定会择日拜访的!”
女郎的眸子里,这时生出一重雾水:“恕妾不能奉告,我……
呃,公子如要寻我时,须先告知阿姐一声;而若无她的允许,我是不能随意与公子见面的。
这也是……,我们族中的规矩:凡事长姐为大!”
李蓟闻言一愕,忽然心生出一股怨气:“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缕缕寻你不到呢,原来是她在从中作梗!
可叹令姐,她一个人闯荡江湖、不嫁人也就算了,却无由还要插手姑娘的私事呵!”
“你!”
女郎闻言,蓦地生出一抹愠色,一拍马头、利箭般向山下驰去!
李蓟一惊!
想要追赶时,怕是已来不及了,只可懊悔地一拍前额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唉,月娘啊月娘,你什么时候与令姐一样的刁蛮任性了呢!”
他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放不下对女郎的牵念。
只可策马赶往小石桥,先见见狐三娘,等归还了马匹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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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里路的马程,转眼就到了。
只不过,当他回到茶庄时,依旧未见三娘之面,接待他的也依旧是侍女阿凤。
她接过枣红马,轻笑着对公子说:“今日实在不巧,家主仍在醉中。不过,她刚才醒了一小会儿,告诉我这匹马不用急着还的,等公子回到府里再打发人送来就是。”
公子默默点下头。
他既为没见到三娘而莫名的失落,也为她刁蛮之外的那份贴心、而惭然一叹。
于是默默的重新上马,拜别阿凤、且回府中去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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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封的双侯府中。
一家人此刻,正欢声笑语的同坐在饭桌,围绕着李母、共享着母慈子孝的欢乐时光。
今日的午宴,委实有点不同寻常,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因为本该不笑不说话的独孤美云,今儿倒冷了场,绷着脸一直不阴不阳;
平时威仪赫赫,吐字如金的堂堂卫侯,反而变得有些殷勤,不时地为老母陪说赔笑、斟酒布菜;
而尤其反常的,当属那位暴脾气的二公子了:不光在母兄面亲要小心翼翼,对那位平时从瞧不顺眼的“半路弟弟”、也忽然知疼知热起来:“三弟,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我当哥哥的,也就无所谓认错不认错了吧,——来、大家喝酒!”
“不行,”
李老夫人忽然不依不饶道:“你必须得跟你弟弟认个错儿,不然我可不依!”
“好好!”
李雷见母亲发话,只好尴尬的凝起狮子眉,略一秉手说:“好三弟:昨儿都是二哥喝高了,误听了底下人的谣传,才说了不是兄弟的话。今日酒醒,已经把作死那人吊半天了,你若再不解气、直须一棍打死就是!”
李蓟的那点不快,其实自去过了断魂谷后就淡了。
这会儿一见二哥忽然回心转意,自然不再介意:“二哥,您是兄长,在小弟这里没有什么对与不对的。至于那个下人,教训一下也就算了吧。”
李母赞许的点下头:“听听听听,——二郎,你这做哥哥的胸怀,还不如弟弟呢!”
除独孤美云以外,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