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前朝皇帝寻欢作乐的地方,逍遥阁现在却成“避难所”;
从内到外,全部如临大敌的样子,由数百名密卫层层包裹着!
而阁中的厅堂里,这时也同样一派肃穆。鹰帅萧闵,正与夫人居中而坐;
在他们旁边,只有“客人”上官昀,以及刚带他进来的高怀佑,其他人则一律都在厅外侍候。
一表不俗的上官昀,此刻正沉沉稳稳的肃立在堂下,冲上略一行礼说:“不才上官云鹤,拜见将军!”
“东西是你让人送的?”
“是。”
“知道此是何物吗?”
“李淮将军的天机营令牌。”
“你倒实在。”
“小人从不说谎。”
“那说说你的情况吧。”
“小人原籍汴州,现在西城门下开有‘王记’酒楼一座,以及城西镇子上的一点零星产业。”
“王记?……阁下不是复姓上官嘛,因何却用别人的名字,何时开的店?”
“数日前,才从一位王员外处接的手,所以尚未来得及更名。”
将军冷笑:“你数日前才进城开店,之前呢?”
“开店之前,小人还在汴州、担任李雷将军帐下参军。”
“哦?”
尽管有所预料,所有人还是因他的直白而一惊!
萧闵不由站了起来,用犹疑的目光打量了打量眼前这人,背手走下玉案说:“参军乃军机要职,可见你是深得李将军器重的。却为何又弃他而去,还要将如此重要之物献与本帅呢?”
“将军明鉴,”
上官昀不假思索的一秉手:“李将军确实待我不薄,而上官昀亦非寡义、弃他而去。”
“那你意欲何为?”
“是小人粗通天象,知道天下不久即将一统;而李将军命中注定,今生只有臣子之份,若换作是将军,明知前途黯淡、还会继续帮他抗拒天命嘛?”
萧闵大感兴趣:“那么依你看来,当世群雄之中,谁才是天命之主呢?”
上官昀淡定的答道:“民间传言,真龙曾在与赵人的最后一战中显现!”
高怀佑立刻脱口而出:“那不就是将军!”
子鸢的眼眸中,则掠过一丝深层的犹疑。
上官云鹤忙故作惶恐的单膝跪地:“怪不得昨日夜观天象,发现皇城之上有祥云围绕呢,原来天命果在将军!”
萧闵双眉一挑,惬意的打量了下这位堪称美男的上官参军,心里倒真的很喜欢他:“起来吧。——且不论传说如何,也可见君之坦诚了,我萧某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上官昀拜谢起身。
萧闵又低头细看了下金牌,翕然一笑说:“好精致的牌子!——这算是先生的投名状吗?”
“将军差矣!”
听将军已称自己为“先生”,上官昀便知自己的游说奏效了,更加按计划卖弄起了口舌:“其一,令牌并非小人之物,而是家人从街边捡来。其二,在下虽已辞官,却无意背反故主;今日进献此牌,只为借以见到将军、进上一言而已:历来真正雄霸之主,莫不于兵戈之外、以诚信取信群雄,从而怀柔天下!”
萧闵大笑:“你们读书之人,就喜欢绕弯子,而本帅却喜欢直来直去。不错,我没有文王的耐心,我只想做武王;但武王亦非只懂杀伐,我也想取信群雄的!那么依先生所见,该怎么办呢?”
“行之以王道!”
“何为王道?”
上官昀答道:“威以摄之,情以结之,恩以养之。”
子鸢听到这话,禁不住美眸一闪,微微的点了下头。
萧闵一笑归座,慨然说道:“本帅约请李将军、苏将军明日进城贺节,这算不算结之以情,算不算王道呢?”
“王之道,在于信。如果将军怀柔守信,自然就是王道!”
萧闵大喜:“受教!……嗯,我观先生,极具王佐之才,难道就想这样,从此隐没于市井嘛?”
上官昀恭恭敬敬的一秉手:“在下既已从李将军那里辞官,便是闲云野鹤了,岂敢再贪恋功名,更不敢当‘王佐’二字!”
萧闵笑道:“单凭一句‘王道’,先生便可当之矣,何必太谦。子若有意,可随薛骞暂住西京府衙,帮他整顿一下城务。”
上官昀暗喜,却故意坚辞不就。
推让了一会之后,见将军确实出于挚诚,才急忙拜谢受命。
然后说:“李营若知令牌遗失,必然弃而另造,此牌恐怕就没什么用了。将军何不派人送还给他,以此无用之物、而做无形之威慑呢?”
萧闵兴奋的抚掌笑道:“不错!——高怀佑,即刻照计行事。”
“遵命,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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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昀走后,一直没说话的慕容子鸢问道:“将军难道不怀疑,此人献的并非令牌、而是庞统的连环计吗?”
萧闵一笑:“我为什么要怀疑,这样岂不正好让李淮乖乖进京?而即便此人有诈,他如今反在我觳中,能奈我何!”
子鸢依旧不放心:“虽然如此,这人鹰鼻蛇目、男人而女相,必须派密卫去京兆府中,对其严密监视才可啊!”
萧闵瞅了妻子一眼,不知所谓的一笑:“这是你们密卫的事啊,又何必商量于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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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云鹤如愿获得萧闵的信任,并且加官,兴冲冲回到了店里。
他这时并不急于“履新”,而是趁有可能监视自己的人尚来不及就位、即刻修书一封,用信鸽乘夜传到了李营。备述与萧闵见面经过,连献牌、授官的事也说了。
李淮接信大怒。
他原本就有怀疑,这厮不太可靠,但没料到他的“变节”会来的如此之快,而且是“明目张胆”!
但冷静下来一想,忽然又觉得这家伙的做法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让他一日之内交通两城,本来就是一个敲打和试探啊!并且他这样做,确实也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萧闵的戾气,维护了自己明日的安全呢。
这么一想,他立刻收起了对上官云鹤的必杀之心,并召李应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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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应将信连看了两遍,点下头说:“上官昀果然其性如豺!他明知一日之内无法达成钧令,居然敢自我暴露、将两家摆在了明面。”
“你这么想?”李淮轻轻一摸虬髭说。
李应答道:“是。不过将军,他竟然效法蔺相如,又把令牌要回来、直接送还军中,是不是在暗示:他已经深得萧闵信任,而且不惧将军的任何节制了呢?”
李淮冷冷一叹:“这个人心有七窍,历来私心深重,所以我才将他从二弟身边调开的。
如今看来,虽然还不能确定天机营众人的死与他有关,起码是没有尽心;那么他的去和留,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在信中,力邀将军进京,但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其言还可信吗?”
“你太小看上官昀了。他可不是什么两面三刀,而是八面玲珑啊:既要抱住萧闵,又要暗助本帅,以确保自己在局势不明的当下,可以左右逢源!”
“这么说,将军是打算照他的意思进城了?”
“不是照他的意思,是我们的计划不变,一切照旧!”
“将军要不要再想想。”
李淮轻叹一声说:“萧闵、苏天隆,还会容我们多想吗?
本帅若是缺席这次鸿门宴,被警惕的苏天隆、一道鸽书就会让洛城变成铁壁的!
何况,上官昀这次用的全是阳谋,在信中直言不讳、毫无引诱之意,也算是对明日的一种平安暗示吧。”
李应点下头:“那么将军急召属下来,所为何事。”
李淮反问说:“月郎安排好了吗?”
“三公子已被深藏在了西山别院,由犬子李兴,带着秋茗和双姬等十几个天机侍卫守护。属下又密嘱过了三娘:这期间不得打扰他读书、习武。”
一提到三娘,李淮忍不住一叹。背过身去思忖了下说:“明日本帅起身之后,你即收拾准备起行;后天日出之前,不管我有否归来,即刻直扑洛城,趁其新年无备通关东去。”
“可是,将军你……”
“只要我们的实力还在,则无论我在城里城外都是安全的,这也正是上官昀的用心所在!”
“遵命……”
“再有,我即刻给李雷写信,你让天机营用鸽子传送过去,令他届时提兵接应一下,顺便震慑苏军、和陈琪的人,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是。”
侍从当即研墨,伺候主帅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