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从安由来对桑南衣疏离礼貌,人前从不与桑南衣亲近,这样当着众人的面相邀,似也是第一次为之。
而且,简从安似乎从未公然邀约过女子。
一时,席间偷偷爱慕简从安的女子纷纷朝桑南衣投出羡慕嫉妒的目光,但也惊诧简从安的转变。
京师上流圈皆知,简从安对桑南衣更多是信守婚约,这种名门世家,相敬如宾已然是极好,好些人甚至还觉得简从安没有嫌弃桑南衣,退掉这桩亲事,便已然是个难得的好男子。
而简从安并不是肤浅之人,不可能因为桑南衣容貌比之前更美,便突然对她另眼相看。
再观简从安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众人猜测,兴许是简家有什么安排,要通过简从安说与桑南衣听。
稍稍平复一些的闻妙芙心头也有诧异。
刚刚简从安虽然视线停留在桑南衣身上有一会,但还是很快恢复寻常,目光收回,便时不时偷偷扫过闻妙芙,闻妙芙感觉稍稍找回了些微颜面。
简从安最为看重女子才情,便是桑南衣容貌…比她好看一点,但桑南衣内里如何,她同桑南衣相识多年,自是知道的,便是她如今比以前聪明了点,但才情这种东西,需要天赋和多年积累学习。
就这一点,简从安便绝对不会被桑南衣吸引。
闻妙芙聪慧,刚刚简从安同她轻轻摇了摇头,她便猜到,简从安寻桑南衣,多半是因为先前没见到桑南衣,也就没能同桑南衣说“同一日嫁进简府”的事。
所以,她才会诧异。
桑南衣…怎么会没赴约?
但眼下,简从安难得给足了桑南衣颜面,闻妙芙虽有些介意,可心却缓缓落定,她的心愿,这回应该能达成了。
哪知,下一刻——
“不去。”桑南衣下巴轻轻抬起,神情冷淡道。
她话音虽不大,但离得近的几桌都能听见,一时,就连桑南衣身边的公孙梦都停下了手中饮酒的动作。
来相邀桑南衣的是简从安身边最为亲近的小厮元宝,他堆满假笑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似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元宝以为桑南衣没认出他是简从安的小厮,凑近了些道:“桑小姐,小的是简公子的小厮元宝,我们家公子特地让小的来请您过去。”
元宝在“特地”二字上用了重音。
果然桑南衣没再直接拒绝,反而将空的酒杯横在桌上转了个圈,慢悠悠道:“他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元宝余光偷瞄了下闻妙芙,自家公子心悦闻妙芙的事,他早已知晓,但要帮闻妙芙说服桑南衣这件事,自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元宝只能推说不知道。
“主子间的事,我们下人不得而知,桑小姐您去了便知。”
元宝说完,便打算转身给桑南衣引路,哪知他手势刚起,耳边却听见桑南衣慢条斯理的声音道。
“我病体未愈,不宜多走动,你家公子若是有事要同我说,便让他自己过来吧。”
……
元宝回到小辈男席同简从安耳语时,他神情明显还有震惊,似是没想到桑南衣会拒绝简从安,还让简从安亲自前去找她。
元宝有一瞬间怀疑桑南衣是不是发高热烧疯了?
笑话,他家公子什么身份,桑南衣又是什么身份,他家公子明面上给足了桑南衣礼待,已是给了她极大的体面,她桑南衣竟然还想让他家公子低上一头。
元宝将话转述完,瞧见简从安脸上真还有几分犹豫,元宝一方面感叹自家公子真对闻妙芙情根深种,一方面便有些急地低声道。
“公子,便是你有对桑小姐有所求,我们也不能任她拿捏,您可是简家嫡孙,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所求之事,过了今日再私下解决亦可。”
也是这时,简夫人差人把简从安叫了过去。
原来方才他同桑南衣之间的事,传到了简夫人的耳朵里,简夫人意思同元宝一样。
虽说简老爷子让他们对桑南衣礼待些,但桑南衣还不值得让她的儿子对她低声下气,不过,简夫人同简从安说的更多了些。
“反正,桑家那丫头对你死心塌地,今日我又有办法让她一定答应简家的安排,届时她便得接受闻妙芙要嫁给你做平妻一事,那至于是不是两人一日嫁进简家,由不得桑南衣不同意。”
简夫人方才逼问出了简从安去寻桑南衣的原因,见自家儿子竟是为了闻妙芙才被桑南衣公然落了面子,一时心间对闻妙芙多了些微不满。
但现在桑南衣更惹简夫人生气。
本打算一会在寿宴上再好好压制桑南衣的简夫人,当下就想让桑南衣难受。
正好,公公婆婆不在,她还能好生说桑南衣两句过过嘴瘾。
简夫人眼眸微转,便带着简从安便走到席间,举着酒杯同众人道。
“感谢诸位来参与我婆婆的小寿宴……”
一顿寒暄开场后,简夫人很快进入正题。
“不过今日不只是我婆婆的大喜事,也是想趁此机会,同诸位宣布一件我们简家的大喜事。”
瞬时,席间好些人交换眼神,目光不自觉便落在桑南衣,闻妙芙和简从安三人身上。
简夫人笑容不变:“也算是喜上加喜,我儿简从安同闻家小姐近日定下了一桩婚事,闻家小姐将以‘平妻’的身份嫁入简家。”
众人恍然,看来这就是简家的解决办法,对桑南衣和闻妙芙都负了责,还能维护简府的名声,也算是一举三得。
就是…苦了桑南衣,本来是自己一个人的未婚夫,现在却要同另一个人分享,这人还是自己的“闺中密友”。
但这事,也是意外。
只能说桑南衣有些倒霉。
简夫人说完后,不意外对上了桑南衣的抬眸,却见桑南衣眉心微皱,似要开口,简夫人立马抢先一步,脸上带着长辈关爱的笑道。
“南衣,今日你家中长辈也来了,她想同你说说话。”
话音一落,下一刻就有一个穿着简朴素衣的中年妇人慢慢走到简夫人身旁,她面目严肃,手持佛珠,同桑南衣道。
“南衣,过来。”
简夫人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她身旁的这位妇人,是桑南衣父亲的妹妹,也就是桑南衣的姑姑,在桑南衣父母去世后,便住进了桑府,照顾起桑南衣的起居。
听闻桑南衣将她姑姑视为世上最重要的亲人,将她姑姑的话奉为圣旨,她姑姑让她指东,她都不敢走西。
简夫人便写了一封信给桑南衣远在京郊寺庙里为桑家祈福半月的姑姑,将简从安和闻妙芙之间的事,还有简家的难处,还有后续将如何在彩礼上补偿桑南衣,连同着一箱金子一并送去给她姑姑。
好在桑南衣的姑姑比桑南衣通情达理的多,很快便回信说会亲自回来劝说桑南衣。
简夫人这才放心在宴席上公然宣布简从安要娶闻妙芙为“平妻”一事。
果然,桑南衣见着自己姑姑突然出现,难得有些诧异,也真的听她姑姑的话,乖乖提裙走了过来。
见桑南衣出现在自己跟前,简夫人笑容越发得意倨傲:“南衣,你且好好听你姑姑的话,长辈嘛,都喜欢乖巧柔顺些的,以后嫁入我们简府,我同你也才会相处的更愉快些。”
听闻桑南衣的姑姑极为看重礼仪规矩,以往桑南衣礼仪规矩做的不好,便会被打手板罚跪一类的。
简夫人这是逮着机会在桑南衣姑姑跟前上眼药,好让桑南衣吃点苦头,以泄对桑南衣前几日故意闭门不见和方才竟然敢让她的儿子纡尊降贵的不快。
果然,桑南衣姑姑听完皱了一下眉,同面前的桑南衣肃着一张脸道。
“南衣,早些时候可是对简夫人失了礼?”
简夫人在一旁假惺惺道:“王夫人不必介怀,南衣身子抱恙,也不是故意的,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这些都是小事。”
桑南衣姑姑夫家姓王。
桑南衣姑姑一听简夫人如此说,神情更有几分不好看,转头便同简夫人道。
“简夫人见谅,回去我定会好好管束南衣,定让她成为合格的简家未婚妻。”
简夫人一听,心头乐开了花,桑南衣逃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可就在这时,桑南衣冷淡的声音慢慢响起。
“姑姑,你凭什么替我做主允许简家迎娶闻妙芙为平妻的安排?”
桑南衣姑姑,简夫人和简从安均是一愣。
桑南衣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好些人都听清了,同时也是一愣。
桑南衣姑姑最为诧异,过往桑南衣可是从未顶过嘴。
她正想怒斥一句,却对上了桑南衣似笑非笑的面容。
“姑姑,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够管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