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密,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校园。十三岁的林皓白独自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冰凉的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溅在他的鞋尖,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操场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零星的家长撑着伞,匆匆接走最后几个学生。欢笑声、叮嘱声、汽车引擎的嗡鸣,全都混在雨声里,却又仿佛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望着校门口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书包带,指节微微发白。
如果这时候,他们能出现就好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进心里。他想象着父母匆忙跑来的样子,母亲的长发或许会被雨水打湿,父亲的外套上沾着水珠,他们会满脸歉意地蹲下来,摸摸他的头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可是没有。
夜色渐深,路灯一盏盏亮起,橙黄的光晕在积水的路面上摇曳,像是碎了一地的星辰。校门口的车辆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寂静的雨声,和偶尔驶过的车灯,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痕。
林皓白慢慢抱紧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湿冷的空气钻进袖口,皮肤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教学楼最后一盏灯熄灭,黑暗彻底吞没了校园。雨仍在下,滴答、滴答,像是某种无情的倒计时。长久以来压制的孤单感如同汹涌的狂潮将其卷入其中,一滴温热的水珠从眼角滑落,坠向地面
就在那一瞬间,一道柔和的琴音忽然从远处飘来。
轻盈、清澈,像是一缕微光,轻轻拨开了雨夜的阴霾。
林皓白怔了怔,抬起头。琴声是从音乐教室传来的,隔着雨幕,显得有些朦胧,却又异常清晰。那旋律并不复杂,只是简单的几个音符,却像是带着温度,一点一点融化了他心里凝结的寒意。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循着琴声走去。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可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冷了。
音乐教室中仍是一片漆黑,但流淌的音符却像带着温度的光,在黑暗中勾勒出朦胧的轮廓。林皓白倚靠在墙边,潮湿的校服贴在背上,他闭着眼睛,任由琴声在耳畔流淌。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教室的门猛地被拉开,林皓白一个踉跄,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原来是你啊,怎么还不回家?”少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你是?”林皓白诧异地抬头,不明白对方如何在黑暗中认出自己。
回应他的是一声无奈的叹息。手机屏幕亮起,冷白的光映照出赵宇琪那张熟悉的脸——正是前几天举着木棍冲进他家,误以为他是杨叔叔私生子的冒失鬼。
“我在等雨停。”林皓白站起身,拍了拍沾满水渍的裤腿,“你呢?怎么还在这儿?”
\"懒得回。\"赵宇琪转身走回教室,黑色马尾在身后轻轻晃动,“我爸查案子去了,我妈也回老家看姥爷,回去也是一个人……”她顿了顿,回头瞥了眼仍站在门口的林皓白,“愣着干嘛?进来啊。”
林皓白犹豫地看了看走廊,雨声依旧哗啦啦地响着。他叹了口气,跟着走进教室。
黑暗中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坐这儿。”赵宇琪的声音从钢琴方向传来。林皓白摸索着坐下,木质椅面透着凉意。
“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他忍不住问道。
“才不告诉你。”少女轻哼一声,“我才练没多久,要是让你听了原版,不就露馅了?”话音未落,教室角落传来翻找的声响。片刻后,一个烘干机被塞到林皓白手里。
“先把衣服烘干”赵宇琪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别把潮气沾到钢琴上。”
林皓白低头摆弄着烘干机,暖风嗡嗡作响。黑暗中,钢琴键被轻轻按下的声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的旋律在雨声中若隐若现。
林皓白穿上被暖风烘得蓬松的校服,整个人像是被裹在阳光里。他靠在椅子上,耳边是赵宇琪断断续续的琴声,眼皮越来越沉。朦胧中,他仿佛看见无数音符在黑暗中跳跃,像夏夜的萤火虫。
\"喂,我弹的又不是摇篮曲。\"额头突然被轻轻一敲,林皓白猛地惊醒。赵宇琪正歪着头看他,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你饿不饿?\"
这个跳跃的问题让林皓白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点点头,肚子很配合地\"咕\"了一声。
赵宇琪\"噗嗤\"笑出声,利落地合上琴盖。\"那就走呗,吃汉堡薯条!\"她背起书包的动作像一阵风,红色书包带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
校门口的雨已经小了很多,细密的水珠在路灯下闪着微光。林皓白正要冲进雨里,突然被拽住衣角。\"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赵宇琪撑开伞,是一把印着卡通图案的折叠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伞下的空间意外地宽敞。两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雨水在伞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赵宇琪轻轻哼着歌,是刚才那首钢琴曲的旋律。林皓白发现她的声音比琴声更清透,像山涧里流动的泉水。
公园长椅被雨水洗得发亮。赵宇琪从纸袋里掏出汉堡,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她突然指着天空:\"快看!\"
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繁星露出面容,点缀着天空。海风裹挟着远处槐花的香气拂过脸颊,赵宇琪仰着头,星光落在她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整个银河。
林皓白望着她的侧脸,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一刻,所有断续的琴音都在他心中连成了完整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着同样的话语——原来心动的声音,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