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呢?威廉老登。”
这位黑发褐瞳的华裔青年半身越过柜台,与白须蓝瞳标准普鲁士人样貌的老店长近耳相谈。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墨菲斯托先生。”
看来老店长并不介意这些,相反他还十分兴奋,即使有些有些做贼心虚,摸向柜台下的手都在不住颤抖,但一罐糖就能兑来进几大百的票子,何乐而不为。
“合作愉快!”
不经过相关物品购买票,而私底下私自交易的行为是违法的,当然当然,至少这在柏林墙东,墨菲斯托身处的城区就是如此。嗯,也可以说这就是苏维埃的计划经济的一角。
交易很轻松,毕竟这不是什么大批量违禁品贸易,他墨菲斯托可不是投机主义者,更没有如此这般如此这般雄厚的家底。
也自然的,罐子很大,口袋很小,踏出店门的墨菲斯托需要立即藏匿它,至少在被旁人发现前……嗯哼,这不是问题。
罐子的玻璃面上无中生有出一种流体,乌黑油亮,还泛出淡淡松烟香,奇似松烟墨。
可能有生命,可以比作某些西幻作品里的“史莱姆”?总之是将罐子包裹,又食用,直至抹去最后的残渣,此时那足有成年人一个头大的糖罐彻底消失不见,而作为始作俑者的乌黑液体则顺着衣裤的走线回归阴影。
柏林墙站岗的士兵正到要换班的点,墨菲斯托看着其中正有自己的熟人,给个眼神,如果运气好的话……
好吧,没有一点反应。但这是好事,这种交易可不能让旁人看到。暗自窃喜,便也不再躲藏,径直走上街头。
穿街走巷,墨菲斯托似乎并不受这个城市欢迎,无论男女老少还是士农工商,对于他这个踩在马路牙子,影子与光照的边界线上,如孩童般行走的年轻人毫不在意。
这座国家,这个城市里的人们自己走自己的,午十二点,他们有属于自己的八小时要过。
却也形色匆匆,或神采奕奕,甚至差些撞上墨菲斯托的黑羊绒大衣都不自觉!
呼……好些好些,提了提大衣里中山装的袖口,应该是长大了,近些年容易缩进去,而不是乱跑出来。
运气不错,心情也好,不自觉踮起脚步,这双完全不同于这年代的白底黑面健步鞋踩着,沿交界线,前进,拐弯……钻进前往老居民区的捷径小路,他还着急着见朋友呢。
嗯……插句题外话,如果你作为一名情报收集人员,兼监听人员,兼秘密警察,你会选择居住在什么地方?
(这么突兀的转场谁会领情啊喂!)
当然,当然,更多的人会选择住在总部周围,不只是安全,还有方便上班,通勤时间可是个十分烦人的东西。
不过墨菲斯托倒是很喜欢上学外宿时,上学放学的赶路时光,所以他在史塔西大楼更远些,更安静些的楼买了房,多有老人和小孩,不过他最喜爱的还是下楼就能进的商业街。
啊啦啦,你知道的,自己一个人骑行在行人稀稀的马路上,早晨有赶早的餐饮老板、打工人、学生,夜晚只有自己一人,啊,还有路灯为伴。
只是比起这位啊~呵呵,差远了。
这位【善良美丽端庄优雅知书达理】女士并不选择追随大流,只是工作而已,已经脱离初建时混乱局面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又如何需要那样严密的监视。
她已经听腻了情侣间的调情,这一点都不刺激,还暧昧的恶心,哦~今天不是,是一另一家,有猫咪诶!也不错其实。
“喵~~呜~~”
懒洋洋斜趴伏桌面,灰白的长发也是这般慵在肩膀后背。
再让阳光为自己因久坐而酸痛的腰背按按摩,因公发久用而松懈下不再紧耳的耳机只戴半边,空闲的另半边耳朵用来听树梢鸟鸣,不是山雀、交嘴、太平等等常见候鸟,倒叫得好听,别在意多了多了。
可她很想判断是什么鸟,真的很清脆很好听,可惜从前的课程里都没有动物相关的课,手里,笔尖,点点,监听对象的谈话转成了横、点、竖与空白。
为什么我是十小时的工作时间呢?她这样想。听说更东边,在莫斯科里为克格勃工作的同事都只用工作八个小时。
这不公平!所以她决定记录今天鸟叫的频率。
笔记沙沙写,却只是一堆乱码中的乱码,这算是一种仅属于她自己的灵感,也算是一种自己的消遣方式,一种明摆着懒给你看的“罢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不明节奏的敲门声猛然响起,就像商量好的,与此同时鸟鸣声戛然而止。
而桌边的女士却是被吓得不轻,对于她来说非邀请的敲门声可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不速之客真的真的很吓人。
笔都落在一边,抬起的肩膀脚背让耳机松脱,赶赶捏起围巾,遮掩半张面容,随手摸起桌边的S4m微声手枪,握把早被稍作截短,反正不需要弹匣,甚至能藏到衣袖里。
毕竟作为特工,袖子里有把枪很正常。
对吧?
“咔,咔。”开锁声。
“您……”
“嘿!矢车菊小姐,我……”墨菲斯托笑颜灿烂,展开的双臂像极了求偶的孔雀,但他的话似乎被什么东西顶了回去,那股兴奋劲戛然而止。
他站的位置离门很近,矢车菊也贴的很近,还有她那从袖口滑到手里的手枪,说真的被这种硬玩意儿顶在肚子上真的很不舒服。
“中午好,墨菲斯托先生”
矢车菊小姐很有礼貌,即使就性别的隔阂,贴面礼不作也近了身,很近很近~并将手中的枪又用力顶了顶。
“我不想第两百八十一次再重复那句话,‘我一点都不喜欢未提前告知的上门拜访’。”
“啊~这不是早就通知你了嘛。”墨菲斯托笑容变得充满歉意,双臂也放了下来,只有左手还在试图挪开顶在小腹的枪口。
矢车菊怔住一瞬,对声音极为敏感的她立即反应过来,脑海中鸟鸣的声音与敲门的节奏完全重合,再经过他们二人间独有的解码翻译……
嗯,好吧。
“下不为例。这是第两百八十一次说这句话。”
俏皮地眯眯眼,手枪回袖,单指拨下围巾,那微笑真的很容易令无防备者失神,更何况……
“我这次来……”脚步带动身躯,身躯颤动肢体。
墨菲斯托开口同时,矢车菊听到有熟悉的固体敲击玻璃制品的声音,立即竖起耳朵,眼神锐利——就在背到身后的右手上!
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部对讲机,摇到嘴边,遮住按耐不住翘起的嘴角,一副小孩要告状的威胁模样,道:“我在你身上听到了‘违禁品’的声音,不决定拿出来分享分享吗?”
食指关节就搭在启用按键,墨菲斯托敢肯定,他要是走错一步,这妮子绝对会把自己私买的事情告诉那死鱼脸。
却也没有问题,常年经验告诉他,对于这位【善良美丽端庄优雅知书达理】女士来说,向哪儿走都错不了,不论东南西北。
可这罐糖才刚刚拿出来,还想着是一个惊喜来着……好吧好吧好吧,右手赶忙推出,用罐子像推箱子游戏一样把矢车菊的软白脸颊顶回原位。
“哈哈,现在我们是‘共犯’了哦~”见到罐子里的物品,矢车菊就像孩子一样轻声欢呼,手中对讲机消失,双臂将罐子怀抱,是生怕墨菲斯托反悔。
反悔又如何?这可是给她的惊喜,个人的!
“请进,我尊贵的吕贝克杏仁糖使者先生。”侧出身位,矢车菊忙欠身这位尊贵客人进屋,满面笑容,她实在是有段时间没吃到这个了。
墨菲斯托很是无奈,只能踏步入房,玄关处是要换鞋,即使矢车菊家的地板花纹再耐脏也不能用脏鞋底踩……她指定会生气。
屋里很整洁,同屋外码地整齐的花盆,啊,我在说什么废话,一个女孩常住的地方能乱到哪去,更别说是这位【善良美丽端庄优雅知书达理】女士。
不过屋子里倒是有更多多蓝色矢车菊,床边,门框,桌角,星星点点,一米抹抹抹独特的矢车菊蓝点活整个房屋,点醒每一个角落。
“不在花盆里的,都是涂鸦。”
“啊?”墨菲斯托不信,立即上手摸一朵墙上的矢车菊,二维的,是画!
“你什么时候画的?”他两天前才来过,如此之多,怎么可能。
矢车菊看到对方眼里的星星,但是还想卖个关子:“你猜,指不定是我神秘术的造诣突破呢。”
“你没睡好。”一语中的,毫不留情面地拆塔。
“那是当然,两个通宵,72小时,我算好的~”坦白大方,矢车菊继续占据对话的主导权,前两天可是她难得的假期,当然会尽情享受。
墨菲斯托没搭话,也正是假期才没去拜访,只是假期无缝衔接上班……悄悄瞧瞧,她面上以外的薄薄一层妆,怪不得更精致地像个小瓷娃儿。
直挺挺板到沙发上,享受一会儿棉绒的柔软,见矢车菊也悻悻坐入沙发,才开口:“那你肯定化妆了。”
连续熬两天的夜,怎么可能会没有黑眼圈呢?可矢车菊的脸上却一分一毫都不见得,甚至看不出眼中的疲惫。
“没……”本能反驳,却又反应过来,她又不是学生,总不能因为对方是老师就怕他啊。
“还是谈正事吧。”
墨菲斯托正色,不会聊天,也是赶紧转移话题道:“我这次来,是想求你点事。”
“嗯哼,你在这里读了几年书,也教了几年书,还有你办不到的事情?尊敬的上尉先生。”矢车菊转脸也快,假若无事地捧起那个罐子,里面是满满的吕贝克杏仁糖。
“嗯……不是本地的事情。”说话间尽显局促。
矢车菊看对方这样,嘴角是不禁勾起,手边剥开的杏仁糖都不准备吃,稍带笑意;“是不是跟哪个笔友对上电波了?我可以舍身利用公务之便给你搭搭线呀~”
墨菲斯托则是满脸无语,赶紧打断对方施法:“你果然很适合做一位电台主持,不过肯定不能是深夜电台主持。”
“哈哈,毕竟深夜是最适合悲伤的时候。”矢车菊歉意笑笑,知道自己刚才有些过分了。
“既然不是信笺情侣见面会,那就是见老朋友咯。”
“嗯,圣洛夫基金会的血……呵,还是黎明更习惯些。”
“啊~这个孩子我认识,明天我给你一本他的行程记录。”
矢车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慢下翻动糖果的手,随口道“比起‘黎明’,我觉得他的神秘术更像是黄昏。”
墨菲斯托愣了一下,又回忆到那件往事,沉默良久才勉强挤出笑容:“他本来可以是‘黎明’的。”
像是惋惜,矢车菊没有立即接话,直到细细品下嘴里的第一颗杏仁糖,才开口安慰:“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对于他来说只是提前到来,能跨过去的,跨过去之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并不是很娴熟的安慰,毕竟第一防线学校的那件事,太过于沉重,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都没有半点权利去对受害者指指点点。
“我还有一个忙需要你……”
“这可不是我想帮就能帮的。”矢车菊知道墨菲斯托想干什么,他想把自己带走。
表了说,可这跟随手摘朵矢车菊不一样,逢论红蓝黄绿色,这“野花”薅一车也只有政府城市建设部来找事,但换成这位“矢车菊”史塔西根本不可能点头。
深了说,也是自己想劝阻,这绝不会是什么好差事,出国很麻烦,这个年代,嗯,还有……。
跟着言语摇摇头,矢车菊还认为是太多太多。
墨菲斯托自然清楚,但面见矢车菊只是最后一步,是的,来见她只是一种通告,不然为什么要把见面时间放在两天后呢。
当然,绝不会是怕打扰到她人假期。
啊,搞什么?这句话他说了两次吗!
无所谓吧,从中山装口袋上取出一只别着的笔,对于这个年代很新,对于墨菲斯托来说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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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它轻轻放在桌上,这是他的术杖,术杖是神秘学家施放神秘术的媒介之一,而此时却更像是一枚筹码。
“我为你争取了一个外出执勤的机会。”
意思很明了,很大胆,但很成功。
矢车菊笑了,不同于之前老友见面的欣喜,也不是满满一罐糖的惊喜,而是……就,就足以让她乐呵的找不着北了。
“唔?”墨菲斯托莫名发觉嘴边有什么东西在戳他,低下头……
两人坐的蛮近,属于矢车菊伸出手来扇墨菲斯托一巴掌后者都反应不过来的程度。更别说只是一颗糖,吕贝克杏仁糖,趁他人张口未有反应,紧紧塞进牙口里。
“现在我们是共犯咯~”
啊……
本能反应,迅捷地撤身子,让那指尖糖果卡在唇齿间,没有,不敢有更多的接触,倒如此还是吓人,这突然地太过分了!
共犯……
好多次都这么说,墨菲斯托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没关注笑颜更柔的矢车菊,忙偏头吧唧吧唧嘴上对于他来说甜腻些许的杏仁糖。
收了收心神,倚靠回沙发上,面露瞧得如微笑着的脸,从前一样,还是没绷住,拧嘴巴,皱眉头,眼里意外就差把谴责喊出口。
“整得好像我真犯事了似。”
“呵呵呵!”
腼着笑颜,不小心让温和阳光露几分,全揉在他人脸上,一手依托着,想起来凌晨天都亮不着的糯米饭团。
你说尝起来怎么样?
我说刚漱完口不喜欢吃东西,但是不论揣兜里还是捧手心里都暖暖的,在冬天好刮冷风,就是舍不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