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朝睡意全无，一骨碌坐起身。
刚要翻身下床，顾飞星就抬手拽住钱朝的手腕。
“再睡会儿吧，”顾飞星抱住她的腰，拽着她往床上倒，声音依旧平静，“以你休息的习惯，还得再睡几个小时才能睡饱。”
钱朝“？？？”
顾飞星疯了？
她没顺着顾飞星的力道倒下去，而是坐在床边怀疑人生。
见钱朝不打算躺下，顾飞星也没恼，他慢条斯理坐起身，从背后抱住钱朝，随后，细细密密的吻就落到钱朝耳边。
“不困了？”顾飞星语气自然，“不困就……然后再去吃早饭？”
说着，顾飞星贴在钱朝耳边说话时带出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他拉着钱朝的手落在自己腰间，叫她名字叫的百转千回，“钱朝……”
钱朝被顾飞星这一声叫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钱朝甩开顾飞星的手，迅速跳到床下厚实的地毯上，环视四周。
顾飞星下血本了。
从这几天钱朝对顾飞星的观察来看，他其实并没有多少能直接影响小世界运行的能力。
能豁出去把世界程序搅的一团糟和能直接插手其他程序运转是两码事。
顾飞星被她踹倒在马路中央时，其他驱车疾驰而过的npc对碾死男主并没有多少畏惧，而其他级别稍微高一些的、有名有姓的配角，似乎也只是保留了顾飞星杀死过他们的肌肉记忆，面对顾飞星时的表现，更像是对杀人凶手的畏惧。
以此类推，小世界的地图也并不是全为顾飞星的意志掌控。
他要在一夜之间把钱朝休息的书房转换成坐标不明的地下室，效率最高的方法，就是去干涉控制别墅所在区域的地图管理模块。
地图管理模块……困扰工程师到现在，不断产出混乱bug的数据源头，除了顾飞星本身，是不是就是这东西？
钱朝转过身，指着顾飞星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才憋出一句话，“你搞这么一出是想造反？”
书房的布置一夜之间发生了不少变化。
顾飞星不看书，原本摆在书桌一旁的空书架连同书桌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只有被壁纸装饰过的墙面，和几件简单的家具家电。
连开放式厨房都有。
钱朝站在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房间中央，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租公寓生活的日子。
顾飞星依旧是先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钱朝骂什么他都没有情绪波动。
许久，顾飞星才下床走到沙发上坐下，“我哪敢造反……”
顾飞星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一潭死水一样的人连声音都没有多少生气，“钱朝，你一走了之之后我尝试过多少次离开这个破世界去找你……但我能想到的手段都用尽了，日复一日，我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猎物，就算撞的头破血流也没办法动摇困住我的笼子半分。”
时间累积成月又叠加成年，几年过去，顾飞星早就和游荡在小世界的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我好不容易劝自己接受现实，就当你他妈死在外面……”
就当顾飞星遇到钱朝之后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眼泪顺着顾飞星的手指缝滑落到手腕上，青年麻木僵硬的声音也不受控制的带上一层疲惫，“钱朝，你为什么又要回来折磨我？”
重新回到他世界的钱朝，一双眼里再也没有了他的位置。
好像只有他被困在对方的阴影里不得而出。
又或者是顾飞星一直不肯放手。
“钱朝，你让我觉得我活的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钱朝原本要骂顾飞星，但怒气在顾飞星精疲力尽、已经毫无威慑力的质问里，无声无息消散在唇边。
最终钱朝还是保持沉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顾飞星的声音越来越慢，“在想我装模作样，其实是要报复你的事情？”
“之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一走了之把我自己丢在这里做行尸走肉，我怎么可能不恨你？我恨你恨的要死。”
“我恨不能把你千刀万剐扒皮抽筋，让你也好好体会我遭受过的痛苦。”
顾飞星再也控制不住，声音彻底被汹涌的眼泪扭曲成酸涩难言，“可我舍不得。”
“钱朝，你能毫不犹豫弄死我……但我舍不得。”
“我跟脑子有病一样，恨你恨的失眠，又神经质的害怕自己一转身你又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直到昨天崩溃不知多少次，顾飞星才终于理清填满他胸腔的自我矛盾的情绪，到底是为什么。
所有在她回来之后下意识靠近她的举动、所有【都是为了之后报复她】的狗屁自我安慰、所有燃烧在灵魂里的恨意、所有她离开之后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其中的孤独……所有的一切都是欲盖弥彰。
所有自我矛盾的一切，都是顾飞星最不愿意承认的可笑事实。
“钱朝。”
“我放不下。”
“就算你没法和从前一样，就算你对我的那些感情都是虚与委蛇……”
“我还是爱你。”
从愤怒和仇恨里滋生的爱，扭曲丑陋，尖刺横生，指向对方又指向自己，为了伤害对方不惜刺伤自己，但又为了死死寄生在对方的灵魂里，无所不用其极。
这份爱荒唐的毫无逻辑，可又出奇的坚韧，疯长在阳光之下，盘踞在阴影之中。
剪不断，烧不尽。
顾飞星深呼吸一口气，渐渐平复下情绪翻涌时不受控制的哽咽，“算了，都是些废话……就这样吧。”
“钱朝，”顾飞星抬眼看向依旧沉默的女人，“我不可能放手。”
就算对方的灵魂里没有自己的身影他也不可能放手。
“任你恨也好厌恶也罢……我们就在这里互相折磨到世界尽头。”
至于自由……
自由是顾飞星无聊的人生里，最可笑的东西。
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