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家大小子这般有孝心啊。”屋外传来沈大哥响亮的声音。
话音未落，沈大哥跨进门槛，粗布草鞋上还沾着后山的泥星，他个头魁梧，古铜色的脸庞被日光灼得发亮，两道浓眉下嵌着一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眼尾爬满细密的笑纹。
常年劳作使得他脖颈与额头布满深褐色的晒斑，他鼻梁高挺，嘴唇厚实，说话时总爱不自觉地抿紧，头顶随意挽着个松散的发髻，几缕粗硬的碎发垂在耳际，透着股庄稼汉的质朴。
铁头听见声音惊喜地回头看去，“爹你回来了，我娘呢？”
沈大哥笑着说道，“你娘去洗手了，等会儿就进来。”
他转头瞥见八仙桌边的人影，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容，眼尾的皱纹都笑成了绽开的菊花：“小妹和妹夫回来了，怎么不让铁头去告诉我，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了。”
陆谨言温声说道，“大哥回来了，这些日子休沐，就陪着娘子回来一趟，哪用得着打扰大哥干活啊。”
沈娇娇蹲在地上，用丝帕轻轻擦去大妮脸上的糕点碎屑。她圆鼓鼓的腮帮子还在动，手里攥着半块绿豆糕。
“就是就是，大哥什么时候跟我们这么客气了。”
沈大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来就好，娘也念叨小妹许久了。”
沈大嫂挎着装满野菜的竹篮走进屋内，瞧见屋里的两个身影，她眼角带笑，轻声唤道：“娇娇回来了，妹夫也来了。”
话音刚落，铁头和大妮像两只欢快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
大妮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小心翼翼地举起手中的半块绿豆糕，眼神里满是期待与兴奋：“娘，你也尝尝，小姑姑给我的糕点，可好吃了。”
沈大嫂蹲下身，温柔地揉了揉大妮的头，嘴角的笑意愈发柔和：“大妮吃，娘不喜欢吃糕点。”
她的目光里满是宠溺，指尖轻轻抚过大妮的发梢。
一旁的铁头低着头，小脸涨得通红，两只手不停地搓着衣角，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见母亲的目光扫过来，他小声嘟囔道：“绿豆糕太好吃了，我一下子就吃完了......”
难道吃到一次糕点，他两口就吃完了，什么味儿都还没好好尝尝。
“大嫂回来了，想必这一天也累了，过来坐会儿歇一歇吧，我买了些绿豆糕回来，大嫂也尝尝。”沈娇娇眉眼带笑，声音温柔得像是裹着蜜。她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木椅，示意沈大嫂坐下。
沈大嫂握着竹篮的手微微收紧，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这些年来，沈娇娇鲜少与她好好说过话，更别提这般热情的关怀。
此刻突如其来的好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受宠若惊。
“不用，不用，”沈大嫂慌忙摆手，后退半步，竹篮里的野菜跟着轻轻晃动，“我去灶房看看娘那边有什么需要的，让你大哥陪你们好好聊聊。”
说完，她转身便要往灶房走，脚步比往常急促了几分。
沈娇娇指望着沈大嫂仓皇逃向灶房的背影，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头，苦笑浮上嘴角——看来沈家众人对她以前刁蛮任性的性子确实根深蒂固啊。
沈娇娇转头看向坐在陆谨言身边的沈大哥，只见他脊背绷得笔直，粗布短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
“大哥，我二哥呢？怎么不见他跟你一起回来啊？”沈娇娇刻意放软声音。
沈大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下沉。
在这位饱读诗书的妹夫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连喘气都笨拙得可笑，此刻转移话题倒像是得了救星：“老二他走在我们后头呢，想来这个时候也应该到家了。”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二哥爽朗的吆喝：“看来小妹还是记得我这个二哥的啊。”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二哥扛着锄头跨进来，粗布汗巾随意搭在肩头，衣襟上还沾着新鲜的草屑。
他一眼瞥见八仙桌旁的陆谨言，握着锄头的手猛地收紧，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这个总爱蹲在田埂上啃窝头的庄稼汉，此刻像是被钉在原地，喉结不安地滚动——和沈大哥一样，他对读书人身上那股文绉绉的气质，天生带着敬畏与局促。
空气在刹那间凝固，沈娇娇正要开口缓解尴尬，却见二哥突然咧嘴大笑，将锄头重重靠在墙边，大步跨过来：“妹夫也来了，真是难得啊！”
陆谨言起身作揖：“二哥。”
这一声唤得自然，倒让二哥挠了挠头，憨笑着摆摆手：“别文绉绉的，听着生分！”
转身时，他偷偷朝沈娇娇挤了挤眼，那抹转瞬即逝的狡黠。
沈二哥瞧见自家小子蹲在门槛边，脑袋低得快埋进胸口，粉粉的小舌头一下又一下舔着沾着糖霜的手指头，模样专注得连父亲走近都没察觉。
他浓眉一挑，大步上前，粗糙的手掌轻轻拍在孩子头上：“你老子我回来了，也不见你喊一声，怎么打的孩子了，怎么还舔手指头呢。”
铁蛋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吓得一缩脖子，后脑勺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闷响。
待抬头看清是父亲后，脸上瞬间绽开灿烂的笑容，豁牙漏着风，眉眼弯成月牙：“爹！”
他踮着脚举起沾着糕点碎屑的小手，指尖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糖霜，声音里裹着蜜糖般的雀跃：“小姑姑给我吃了绿豆糕，可好吃了！”
二哥伸到半空的手突然僵住，铁蛋沾着糕点渣的鼻尖，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喜悦，让他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变得又酸又软。
悬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转而揉了揉儿子乱糟糟的头发，指腹触到干枯的草屑——许是在草垛里打滚玩闹时沾上的。
“好吃也不能舔手指头啊。”他佯装严肃地板起脸，声音却不自觉放柔，“走，爹给你打水洗手，可别把脏东西吃到肚子里去，肚子疼起来了，你奶可是要骂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