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英租界的维多利亚道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繁华。西装革履的洋人与长袍马褂的中国商人穿梭其间,人力车夫吆喝着在街道上奔跑,偶尔还有几辆黑色轿车鸣笛驶过。程墨白和苏青瓷站在一家钟表店门口,看似在欣赏橱窗里的瑞士怀表,实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确定是这家旅馆?\"苏青瓷压低声音问道。她换了一身浅蓝色旗袍,头发烫成了时兴的波浪卷,看起来像个富家小姐。
程墨白点头:\"维多利亚旅馆,齐叔信上写的地方。\"他看了看怀表——这是临行前小李还给他的,\"再等十分钟,如果没人来接应,我们就按备用计划行动。\"
两人昨夜历经艰险才进入天津城区。避开警察的巡逻后,他们从南市贫民区一路潜行至租界,途中还险些被一伙地痞抢劫。幸亏苏青瓷身手不凡,才化险为夷。
\"那个穿灰西装的男人,从刚才就一直站在街对面。\"苏青瓷用眼神示意,\"还有咖啡馆门口看报纸的那个,已经换了三份报纸了。\"
程墨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两个可疑人物。灰西装时不时地看表,似乎在等待什么人;而看报纸的则过于专注,完全不像是真正的顾客。
\"我们被盯上了。\"程墨白轻声道,\"慢慢往前走,别回头。\"
两人装作悠闲逛街的样子,沿着维多利亚道向西走去。路过一家裁缝店时,程墨白突然拉着苏青瓷闪了进去。
\"从后门走。\"他对惊讶的店员亮了一下证件,\"警察办案。\"
裁缝店后门通向一条狭窄的小巷,两人快步穿行,拐了几个弯后,来到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这里大多是住宅,行人稀少。
\"甩掉他们了吗?\"苏青瓷回头张望。
程墨白刚要回答,前方一栋红砖小楼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穿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向他们招手:\"墨白,这边!快!\"
程墨白一愣,随即认出了来人:\"齐叔!\"
两人迅速进入小楼,门随即关上。程墨白这才松了口气,向苏青瓷介绍:\"这是齐鸿铭,我父亲的老友。齐叔,这是白瑾瑜,白启明会长的女儿。\"
齐鸿铭约莫五十出头,鬓角已经斑白,但腰板挺直,目光锐利如鹰。他上下打量了苏青瓷一番,微微颔首:\"白家的丫头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苏青瓷惊讶地看着他:\"您是...当年常来我家的那位齐先生?\"
\"正是老朽。\"齐鸿铭示意他们坐下,\"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杜青山的人已经布控了整个英法租界的主要旅馆。\"
程墨白皱眉:\"刚才街上那些...\"
\"只是明哨。\"齐鸿铭给他们倒了茶,\"暗地里还有更多人。杜青山这次是铁了心要阻止你们去北平。\"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推给程墨白:\"这是今晚去北平的火车票,用化名买的。还有一份荣宝斋的详细平面图,比你们从白会长那里得到的更完整。\"
程墨白打开纸袋,里面除了车票和图纸,还有两把手枪和几个弹夹。
\"齐叔,您这是...\"
\"特殊时期,特殊手段。\"齐鸿铭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你父亲若在世,也会这么做。\"
苏青瓷仔细查看着荣宝斋的平面图:\"这上面标红的地方是?\"
\"机关和暗门。\"齐鸿铭指着图纸,\"荣宝斋表面是家古籍店,实则是玄字会在北平的重要据点。现任掌柜冯砚秋是杜青山的表弟,为人阴险狡诈。\"
程墨白注意到图纸上后院书房的位置被特别标注:\"这里就是藏《西园雅集图》的地方?\"
\"不错。\"齐鸿铭点头,\"但你们要小心,据我所知,冯砚秋已经收到了风声,这两天加强了防备。\"
正说话间,门铃突然响了。三人立刻警觉起来,齐鸿铭示意他们躲到里屋,自己则去应门。
程墨白从门缝中看到齐鸿铭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旅馆服务生打扮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齐先生,您的包裹。\"服务生恭敬地说。
齐鸿铭接过包裹,正要关门,那服务生突然从包裹下抽出一把匕首,向齐鸿铭刺去!程墨白不假思索地冲出去,一脚踢向刺客手腕。匕首当啷一声落地,刺客却敏捷地后撤一步,从腰间又掏出一把手枪。
千钧一发之际,苏青瓷从里屋飞出一枚银簪,正中刺客持枪的手。刺客痛呼一声,手枪落地。程墨白趁机扑上去,与他扭打在一起。刺客身手不凡,几个回合下来,程墨白竟一时拿他不下。
齐鸿铭从书桌抽屉取出一把手枪,冷静地瞄准:\"墨白,闪开!\"
程墨白一个翻滚避开,齐鸿铭的子弹精准地击中刺客肩膀。刺客见势不妙,转身就逃,程墨白追到门口,只见那人已经跳上一辆等候在路边的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杜青山的人。\"齐鸿铭收起手枪,脸色阴沉,\"连我这里都找到了,看来他在天津的眼线比我想象的还多。\"
程墨白捡起刺客掉落的包裹,小心拆开——里面是一枚定时炸弹,时间设定在五分钟之后。
\"疯子!\"程墨白迅速拆除了引信,\"他想把整条街都炸了吗?\"
齐鸿铭却显得异常冷静:\"我们必须立刻转移。你们今晚的行程也要变更。\"他快步走向书柜,从暗格中取出一把钥匙,\"去法租界的巴黎饭店,找经理莫里斯,就说是我让你们来的。他会安排安全的路线。\"
\"齐叔,您呢?\"程墨白担忧地问。
\"我另有安排。\"齐鸿铭拍拍他的肩膀,\"记住,拿到《西园雅集图》后立刻离开北平,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
他的话戛然而止,警惕地望向窗外。程墨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街对面不知何时停了两辆黑色轿车,几个穿风衣的男子正向这边张望。
\"后门!快走!\"齐鸿铭推着他们向后屋移动,\"记住,巴黎饭店,莫里斯!\"
后门通向一条迷宫般的小巷,程墨白和苏青瓷一路疾行,拐了七八个弯后才放慢脚步。远处传来几声枪响,但很快被城市的喧嚣淹没。
\"齐叔他...\"苏青瓷脸色苍白。
程墨白握紧拳头:\"他经验丰富,不会有事的。我们先按他说的,去巴黎饭店。\"
巴黎饭店是法租界最豪华的酒店之一,大理石铺就的大厅里,水晶吊灯熠熠生辉,衣着光鲜的宾客来来往往。程墨白和苏青瓷装作普通住客,径直走向前台。
\"我们找莫里斯经理。\"程墨白对前台小姐说,\"是齐鸿铭先生介绍来的。\"
前台小姐打量了他们一眼,拿起电话低声说了几句。片刻后,一个留着精致小胡子的法国人从办公室走出来,彬彬有礼地向他们鞠躬。
\"程先生,白小姐,请随我来。\"
莫里斯带他们乘电梯上到顶层,进入一间豪华套房。套房客厅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天津城,远处的海河在夕阳下如同一条金色的丝带。
\"齐先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莫里斯用流利的中文说,\"今晚十一点有趟货运列车去北平,司机是我们的人。你们可以藏在煤水车里,没人会检查。\"
苏青瓷皱眉:\"煤水车?\"
\"虽然不舒服,但很安全。\"莫里斯微笑,\"列车会在丰台站停靠,那里离琉璃厂不远。我已经准备了干净的衣服和必要的装备。\"
他打开衣柜,里面挂着两套铁路工人的制服,还有一个小皮箱。程墨白检查皮箱,里面有两把匕首、一把手枪、几个烟雾弹和一套开锁工具。
\"莫里斯先生,您和齐叔是...\"程墨白试探地问。
莫里斯眨眨眼:\"战争时期的老朋友。更具体的,齐先生没说过,我也就不问了。\"他看了看怀表,\"你们还有四个小时可以休息。晚餐会送到房间来,十点半我会来接你们。\"
莫里斯离开后,程墨白和苏青瓷仔细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窃听装置后才放松下来。
\"这个齐鸿铭,到底是什么人?\"苏青瓷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他既有英国租界的关系,又能调动法租界的资源,还有这么多武器...\"
程墨白摇头:\"父亲从不详细谈他的事。只知道他们年轻时一起留学日本,后来齐叔做了古董生意,但似乎还有其他身份。\"
晚餐很丰盛,但两人都吃得心不在焉。程墨白反复研究着荣宝斋的平面图,试图记住每一个可能的出入口和机关位置。苏青瓷则检查着莫里斯提供的装备,将匕首绑在小腿上,手枪藏在腰间。
\"到了荣宝斋,我们得速战速决。\"程墨白指着图纸,\"根据白会长的提示和齐叔的标注,画应该藏在这个书房的夹墙里。钥匙在'学海无涯'的匾额后面。\"
苏青瓷点头:\"问题是,冯砚秋如果已经收到风声,很可能已经转移了画作。\"
\"或者设下陷阱等我们上钩。\"程墨白面色凝重,\"无论如何,明天这个时候,一切就该见分晓了。\"
晚上十点半,莫里斯准时敲门。他带来两顶铁路工人的帽子和两双结实的工装靴。
\"换上吧,这样更不引人注目。\"他递给程墨白一张纸条,\"这是丰台站接应人的信息。记住,拿到东西后立刻离开北平,不要停留。\"
程墨白将纸条背下来后烧掉,和苏青瓷换好装束。莫里斯带他们从员工通道离开饭店,一辆标有\"铁路维修\"字样的卡车已经等在巷口。
\"祝你们好运。\"莫里斯与他们握手告别,\"希望下次见面时,一切都已经结束。\"
卡车穿过夜色中的天津城区,向郊外的编组站驶去。程墨白和苏青瓷蜷缩在车厢里,沉默不语。每个人都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可能是真相,也可能是死亡。
天津北站灯火通明,一列列货车正在编组。卡车直接开到一个偏僻的站台旁,那里停着一辆即将出发的货运列车。
\"煤水车在第三节。\"司机低声说,\"里面有水和干粮,够撑到北平。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
程墨白和苏青瓷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爬上煤水车。车厢里黑漆漆的,只有一个小通风口透进些许星光。他们刚藏好,列车就鸣笛启动了。
随着一阵剧烈的晃动,列车缓缓驶出站台,速度逐渐加快。程墨白透过通风口看着天津的灯火渐渐远去,心中五味杂陈。二十年的谜团,两代人的恩怨,明天此时或许就能揭晓答案。
\"休息一会儿吧。\"他对苏青瓷说,\"到北平还有很长的路。\"
苏青瓷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在列车有节奏的震动中,程墨白也渐渐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梦中,他看见父亲站在远处向他微笑,手中拿着一幅展开的古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