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河的水汽在黎明时分凝结成雾,笼罩着龙门石窟。许明远背着昏迷的孟青梧,跟随陈医师穿过卢舍那大佛旁的隐蔽小径。孟青梧心口的金色鼎印已经蔓延到锁骨,皮肤下隐约可见青铜色的血管。
\"快到了。\"陈医师拨开一丛野藤,露出嵌在岩壁上的青铜门。门上的饕餮纹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孟青梧心口的鼎印一模一样。
许明远轻轻将孟青梧的手按在凹槽上。门内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缓缓打开一条缝隙。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铜锈与古老檀香的气息。
石窟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四壁凿满佛龛,但供奉的不是佛像,而是一尊尊形态各异的青铜器。中央石台上摆放着九盏青铜灯,围成一个圆圈。
\"这是鼎会最古老的圣所。\"陈医师点燃灯盏,幽蓝火焰照亮了顶部壁画——九尊巨鼎镇压着一条狰狞的巨龙,\"九鼎真正的秘密,连大多数守鼎人都不知晓。\"
许明远将孟青梧放在石台旁的玉床上。她的呼吸越来越弱,金色鼎印仍在缓慢扩散。
\"怎么救她?\"许明远声音嘶哑。
陈医师取出一卷竹简:\"《禹贡》真本记载,九鼎不仅象征九州,更封印着远古时期肆虐大地的'九厄'。夏禹铸鼎镇之,并让九族后人世代守护。\"
他指向壁画一角:一个站在鼎上的人形正将匕首刺入自己心脏,鲜血流入鼎中,下方的巨龙痛苦扭曲。
\"当九厄即将复苏时,唯有守鼎人以血脉为引,以身殉鼎,才能重新封印。\"
许明远如坠冰窟:\"所以孟青梧必须...死?\"
\"原本如此。\"陈医师翻开竹简最后一卷,\"但你父亲许崇礼十年前发现了另一种可能。\"
竹简上绘制着复杂的星象图与鼎纹组合,旁边密密麻麻写满批注。许明远认出那是父亲的笔迹,心脏狂跳起来。
\"他提出若能集齐九鼎铭文,在九星连珠之夜重新排列,或许能逆转鼎力,既保封印,又免牺牲。\"陈医师叹息,\"可惜未及验证,他就...\"
孟青梧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带着金属光泽的血。许明远握住她的手,发现指尖已经变得冰冷坚硬。
\"来不及了。\"陈医师面色凝重,\"清虚子虽被重创,但他手中已有三鼎之力。等他恢复...\"
石窟外突然传来爆炸声,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紧接着是日语和河南方言混杂的喊叫声。
\"他们找到这里了!\"陈医师快步走向壁龛,取下一把青铜短剑递给许明远,\"带青梧从后洞走。我去拖延时间。\"
许明远刚要反对,陈医师已掀开一幅壁画,露出后面的狭窄通道:\"直通伊河岸边。记住,若事不可为...保护守鼎人比保护鼎更重要。\"
又是一阵更剧烈的爆炸。陈医师推着许明远进入通道,最后塞给他一块玉牌:\"这是梁教授留下的。上面刻着逆转鼎术的关键。\"
通道在身后关闭的瞬间,许明远听到陈医师高诵古语的洪亮声音,紧接着是兵刃相交的脆响。他咬紧牙关,抱起孟青梧在漆黑通道中前行。
通道尽头是个半淹在水中的洞口。许明远刚探出头,就看见河岸上站满了张督军的士兵,几艘日本汽艇正在河面巡逻。他缩回洞中,借着缝隙透入的光查看玉牌。
玉牌上刻着星象与鼎纹的组合,背面是一首古怪的偈语:\"鼎非鼎,血非血,九厄归一,星移斗转。\"
孟青梧在他怀中动了动,微微睁眼:\"明远...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许明远轻声问。
\"九鼎...和它们镇压的东西...\"她的瞳孔泛着奇异金光,\"那不是龙...是更古老的...\"
一阵急促的日语打断了她。许明远透过石缝看见山本带着几个穿奇特长袍的人站在岸边,手持罗盘状器物。其中一人突然指向石窟方向,山本立刻下令汽艇驶来。
\"他们发现我们了。\"许明远握紧青铜短剑,估算着突围的可能性。
孟青梧却挣扎着坐起来:\"给我玉牌。\"
她将玉牌贴在胸口的鼎印上,两者接触的瞬间迸发出刺目金光。孟青梧痛苦地弓起背,但眼神变得异常清明:\"我明白了...父亲和梁教授的研究...还有你父亲留下的线索...\"
外面的汽艇已经逼近到不足二十米。许明远能清晰看见山本身边那个枯瘦老者——正是清虚子,只是他半边脸已经变成青铜色,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没有选择了。\"孟青梧抓住许明远的手,\"带我回圣所。必须在九星重现前完成仪式。\"
\"可外面全是敌人!\"
孟青梧露出决绝的微笑:\"正合我意。\"她突然将玉牌按在许明远掌心,锋利的边缘划破他的皮肤,鲜血滴在玉牌上,\"现在你也是仪式的一部分了。\"
没等许明远反应过来,孟青梧已经纵身跃入河中。令他震惊的是,河水在她周围形成一个漩涡,却完全不沾湿她的身体。更惊人的是,她皮肤上的金色鼎纹开始发光,在河面上投射出巨大的鼎形虚影。
岸上顿时大乱。山本惊呼着\"式神\"之类的日语,清虚子则癫狂地大喊:\"阻止她!她要激活鼎脉!\"
许明远顾不得多想,跟着跳入河中。奇怪的是,一靠近孟青梧,河水就自动分开一条路。他们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回岸边,士兵们惊恐后退,无人敢上前。
\"去圣所...\"孟青梧低声说,眼中的金光越来越盛。
他们沿原路返回,沿途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士兵,有日本武士,也有鼎会的人。陈医师倒在圣所门前,胸口插着一把武士刀,但手中仍紧握着一尊小铜鼎。
圣所内一片狼藉。九盏青铜灯倒了一半,壁画被火药熏黑。清虚子、山本和张督军显然已经来过又离开了。
孟青梧跪在中央石台前,开始重新排列倒下的灯盏。许明远帮她把灯扶正,发现每盏灯底部都刻着不同的铭文。
\"九鼎铭文...\"他恍然大悟,\"这就是父亲说的重组方式?\"
孟青梧点头,但表情越来越痛苦:\"不够...还差最关键的中鼎铭文...\"她突然剧烈颤抖,金色鼎纹已经蔓延到脸颊,\"清虚子...带走了中鼎碎片...\"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许明远握紧青铜短剑挡在门前,却看见来的是那个曾救过他们的副官。他浑身是血,手中捧着一个铜盒。
\"快...督军发现被骗...正带人回来...\"副官踉跄着跪下,打开铜盒,里面正是许明远之前给孟青梧的那块中鼎耳碎片,\"陈老临终前让我...交给你们...\"
副官话未说完就断了气。许明远取出碎片,发现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正是缺失的中鼎部分!
孟青梧接过碎片放在石台中央,开始低声吟诵古老咒语。九盏灯的火焰突然蹿高,在空中交织成鼎形。更惊人的是,她胸口的鼎印开始脱离皮肤,悬浮在空中,与火焰鼎影重合。
\"现在!\"孟青梧抓住许明远流血的手,\"把你的血滴在碎片上!\"
许明远照做。血滴接触碎片的瞬间,整个石窟剧烈震动。九盏灯的火焰变成金色,在空中组成完整的九鼎阵列。孟青梧的身体缓缓浮起,被笼罩在金光中。
\"还不够...\"她痛苦地说,\"需要...更多血脉联系...\"
许明远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最后一页画的家族图谱。他毫不犹豫地割破手掌,将血抹在玉牌上,然后按在孟青梧心口。
\"许氏与孟氏,同为守鼎人后裔!\"他大声喊道,不知为何,这句从未听过的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金光暴涨。孟青梧发出一声既像痛苦又像解脱的尖叫,胸口的鼎印完全脱离,化作实体的小鼎悬浮在空中。九道金光从鼎中射出,穿透石壁指向不同方向。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隐约可闻清虚子等人的惨叫。
\"其他八鼎...自毁了...\"孟青梧虚弱地落下,被许明远接住,\"中鼎成为唯一...封印完整了...\"
她的皮肤恢复正常色泽,只是心口留下一个淡淡的鼎形疤痕。许明远紧紧抱住她,听着外面逐渐平息的混乱。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石缝射入时,一切都结束了。清虚子、山本和张督军在试图夺取其他鼎时遭遇了不明爆炸,尸骨无存。幸存的士兵四散而逃。
孟青梧靠在许明远肩上,轻抚心口的疤痕:\"九厄重新封印了...守鼎人的使命...结束了...\"
许明远望向石台上悬浮的小鼎,那上面新出现了两个铭文——正是他和孟青梧的名字。
\"不,\"他握住孟青梧的手,\"是开始了。\"
三个月后,洛阳城外的古道旁,一座新坟静静伫立。碑上刻着\"先父许崇礼之墓\",下方小字写着\"九鼎永镇,天下长安\"。
许明远和孟青梧并肩而立。她穿着素白旗袍,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青铜胸针——那是中鼎的微缩版。
\"接下来去哪?\"孟青梧问,\"北平?上海?\"
许明远展开一封电报:\"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了文物保护委员会,邀请我们去做顾问。\"他笑着看向她,\"听说他们最近在安阳发现了疑似商朝大墓...\"
孟青梧眼中闪过一丝金光,但很快恢复如常。她挽住许明远的手臂,两人沿着长满青草的古道向远方走去。身后,一缕青烟从坟前升起,随风消散在洛阳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