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突然拱起丈高黑影,青铜潜水艟破水而出。
舱门开启时,穿爪哇金丝纱笼的囚徒踉跄跌出,背脊破碎的衣衫下,七颗朱砂痣赫然组成紫微垣星图。
萧珩的剑鞘猛然震颤,此人耳后刺着的\"开禧元\"三字,正是三年前北伐先锋营失踪的敢死队长专属刺青。
\"泗州城破当夜,有人看见韩侂胄的心腹带着十车硝石出关。\"沈惜棠的银针在囚徒脊背游走,朱砂痣逐渐渗出血线。
\"而枢密院同日的邸报,记载的却是'神臂弩全数毁于战火'\"。她突然扯下囚徒颈间玉坠,内芯藏着的铁片刻满大食数字——与苏砚在炮膛发现的铸造日期完全吻合。
萧珩的玄铁剑突然出鞘,斩断三支从潜水艟射来的透甲锥。箭簇刻着的龙纹编号,与他半月前在临安剿灭的私兵兵器如出一辙。
沈惜棠趁机将玉坠按进福船甲板暗格,整艘船突然剧烈震动,二十尊契丹旋风炮从货舱升起,炮身蚀刻的《平虏十八策》在雨中泛着血光。
\"指挥使现在可知,\"苏砚抹去嘴角黑血,掌心露出半枚烧焦的虎符,\"为何军器监大火后,枢密院要重铸全部调兵信物?\"
他染血的指尖划过旋风炮尾部的凹槽,暗格弹出的密卷上,韩侂胄的私印与爪哇王玺交叠,日期正是淳熙十六年腊月十五——军器监大火前夜。
暴雨中忽然传来鹰唳,赤隼俯冲而下。
沈惜棠解下鹰爪铜管,取出浸过药水的密函:\"登州港卯时三刻潮位,恰能让五百石战舰满载军械出航。\"
她突然将密函按在萧珩剑身,遇热显形的航路图竟与囚徒背上的紫微垣星图完全重叠。
萧珩的剑尖突然转向沈惜棠咽喉:\"提刑娘子昨夜拜访参知政事府,带走的恐怕不止密函吧?\"
他玄色衣襟内闪过金光,半枚刻着\"珩\"字的金镶玉,与沈惜棠步摇的缺角完美契合——正是二十年前御赐给镇北侯府的龙凤佩。
惊涛拍岸声里,沈惜棠忽然轻笑出声。她扯开衣领,锁骨处狰狞的箭疤在雷电中宛如活物:\"指挥使可还记得,开禧元年冬那支射穿北伐密报的弩箭?\"
银针突然刺入旧伤,涌出的黑血竟在甲板画出高丽军港的布防图,\"那支箭的翎羽,采自韩侂胄最爱的海东青。\"
潜水艟传来机括转动的巨响,十八尊铁火炮缓缓升起。
炮身覆盖的帆布被暴雨冲落,露出底下金漆描绘的《璇玑图》——每个交叉点都嵌着枚带编号的弩机零件。
苏砚突然呕出大口鲜血,指尖颤抖着指向东北炮台:\"那些零件...是军器监大火中'损毁'的第一批神臂弩...\"
赤隼再次破云而下,此次带来的密信盖着枢密院火漆。
萧珩捏碎蜡封时,瞳孔骤然收缩——信笺空白处,竟显出血写的\"惜棠\"二字,笔迹与他珍藏多年的婚书一模一样。
沈惜棠的银针突然尽数飞出,将密信钉在船桅:\"指挥使不妨细看火漆纹样,可像极了当年烧毁镇北侯府的琉球火油?\"
惊雷劈中海面,某艘蜈蚣船突然爆炸。冲天火光里,数百张带火的账页如冥蝶纷飞。
沈惜棠旋身接住某页残卷,焦痕恰好组成\"弩机阁\"地形图:\"萧珩,你找了三年的军械流向...\"
她染血的指尖点向图中库房,\"全在这里,与令尊战死那日的军报锁在同一口铁箱。\"
海风裹着燃烧的硫磺气息灌入鼻腔,沈惜棠的银镯在暴雨中泛起幽蓝冷光。
当萧珩的剑锋距离她咽喉仅剩半寸时,军港深处忽然传来青铜编钟的轰鸣——正是《武经总要》记载的火龙出水发射信号。
\"萧指挥使不妨数数钟鸣次数。\"沈惜棠的指尖划过剑身,玄铁上凝结的水珠突然显现朱砂痕迹。
\"七长五短,恰是当年镇北侯府遇袭时的示警钟。\"
萧珩的瞳孔猛然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开禧元年冬月十七,漠北骑兵夜袭镇北侯府前,角楼确曾响起七长五短的钟声。
他腕间发力震开剑锋,玄铁剑鞘重重磕在甲板,震出暗舱里二十具鎏金木箱——每口箱面都烙着\"淳熙十六年腊月\"的火漆印。
沈惜棠的银针突然刺入木箱缝隙。针尾系着的素帛遇硫磺蒸汽显形,竟是军器监当年呈报\"损毁\"的兵器名录。
\"指挥使可知这些火漆的玄机?\"她碾碎朱砂印痕,掺在其中的爪哇珊瑚粉泛出血色。
\"当日大火焚毁的并非军械,而是记载韩侂胄与爪哇交易的账簿。\"
惊雷劈中铸铁塔楼,崩落的青铜构件露出内藏的磁石阵列。苏砚突然剧烈咳嗽,呕出的黑血在甲板汇成星图:\"这是...紫微垣改道阵!\"
他颤抖的手指划过血迹,\"军器监大火当夜,司天监浑天仪显示的星象就是这般...\"
萧珩的剑尖突然转向东北方。三艘高丽龟船破浪而来,船首撞角上绑着的囚徒让沈惜棠呼吸骤停——那人左腕的七星银镯,正是她三年前赠予皇城司暗桩的接头信物。
海浪翻涌间,龟船桅杆升起血色狼烟,烟尘中竟显出枢密院调兵虎符的纹样。
\"指挥使请看仔细了。\"沈惜棠甩出七枚银针钉住飘散的烟尘,硝石粉在雨中显影出完整虎符形状,\"这可不是临安府能仿造的赝品。\"
她突然扯开囚徒残破的衣襟,心口处靛蓝掌印与苏砚的伤痕如出一辙,掌纹间却多出道契丹弯刀留下的旧疤。
萧珩的玄铁剑突然发出龙吟,剑身映出龟船底舱的异动。二十架改良版床子弩正在暗舱装填,弩机上的螭吻纹与军器监存档图样分毫不差。
\"沈提刑的戏码该收场了。\"他剑锋挑起块燃烧的船板,火焰中浮现出韩侂胄的私章,\"这些弩机用的精铁,产自你沈家掌控的惠州铁场。\"
暴雨忽然转向,咸湿水汽裹挟着某种熟悉的药香。
沈惜棠的银镯突然吸附向船桅,磁石相撞迸出火星:\"指挥使可闻出暹罗龙脑香?三日前你查封的临安药铺...\"
她突然劈手夺过苏砚怀中密信,浸血的纸张显出新字迹,\"正是用这种香料熏制枢密院密函!\"
龟船传来铁索断裂的巨响,囚徒突然挣断镣铐。
他撕裂后背皮肉,藏在血肉中的铁盒滚落甲板——盒面七星排列竟与苏砚呕出的血星图严丝合缝。
沈惜棠的银针挑开铁盒暗锁,泛黄的《平虏十八策》残页上,韩侂胄的朱批旁赫然按着沈家铁场的私章。
\"萧珩!\"沈惜棠突然厉喝,\"你可知令尊战死那日,为何角楼钟声会提前示警?\"
她扯下颈间玉坠砸向甲板,内藏的磁石粉末遇水形成完整地形图,\"因为当日值守角楼的,正是韩侂胄安插在镇北军中的爪哇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