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棠的指尖在磁石显影匣边缘摩挲,青铜匣身的纹路与运河闸机上的凹痕如出一辙。
萧景明斜倚在绣楼二层的凭栏处,未愈的肩伤让他换上了黛色常服,腰间却仍悬着工部特制的磁石钥匙。
\"清醒了就说正事,\"她将沾着血污的密信甩在案上,\"李崇义为何要杀王家灭口?\"
萧景明用剑鞘挑起信纸边缘,昏黄烛光下显出透墨的暗纹:\"王仵作验尸时发现过量的硫磺晶,这正是......\"
\"这正是青州矿难死者肺叶里的残留物。\"沈惜棠突然截断他的话,从袖中抖出半片焦黑的《矿脉志》残页。
\"三年前你给我的勘测图是假的——工部真正的磁髓矿脉比记载的深了三十丈。\"
柜顶的铜壶滴漏突然发出异响。萧景明眼神骤凛,拔剑劈开翻倒的水壶,藏在壶底的磁石机关应声碎裂。
吸附在壶壁的硫磺晶簌簌而落,遇水泛起诡异的靛蓝色泡沫。
\"这手段像是工部器械司的手法。\"他蘸着泡沫在磁石板画起来,\"磁髓用量过大时遇水会剧烈反应——\"
\"比如炸毁矿道?\"沈惜棠的银簪突然刺入他笔尖,\"当年青州三十八条人命,萧大人何时才肯吐露实情?\"
萧景明反手扣住她手腕,剑茧硌着冰凉银簪:\"矿难那日我本要去送新制的防护甲。\"
他另手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灼痕,\"却在半途遭黑衣人截杀,这伤是跳崖落进磁髓池留下的。\"
瓷瓶里插着的辛夷花忽然坠落,沈惜棠俯身去捡,发髻擦过他未系紧的衣带。
萧景明伸手虚扶,恰抓到她在废墟里捡的半枚玉珏——与他怀中的残片拼出完整螭纹。
\"刑部当年的案卷记载......\"
\"记载先父监守自盗?\"萧景明突然冷笑,剑气划开墙角暗柜。整箱舆图倾泻而出,每卷边缘都烙着工部特制的防伪磁纹。
\"这些才是真正的青州矿脉图,如今还能在矿洞石壁上寻到拓印。\"
沈惜棠的银簪扎入泛黄的宣纸,磁石粉沿着墨线显影出重叠的批注。
永和五年的朱批底下,藏着景泰三十七年的工部暗记——正是她父亲独创的磁影加密术。
前院突然传来织机断裂的声响。沈惜棠掀开轩窗,望见漕帮暗哨在檐角画的北斗暗记。
萧景明已佩好剑,玄铁护腕擦过她裸露的手腕:\"李崇义在东市码头截了批磁石,借口是查处违禁——\"
\"实则要毁掉最后七十斤纯磁髓。\"沈惜棠扯下披风盖住显影台,\"这量刚好能中和十二闸内淤积的硫磺晶。\"
戌时的码头飘着细雨,沈惜棠扮作商妇登上货船。改良的磁石秤砣垂在裙裾间,遇强磁即会震颤。
当她假意验货时,秤砣突然吸附在货箱铁箍上——箱中磁石的纯度比她预估的高了三倍。
\"沈掌柜果真识货。\"李崇义从舱底阴影走出,鎏金匕首抵住她后腰,\"这磁石掺在火器里,能吸附甲胄自燃。\"
沈惜棠的银簪无声滑入袖口:\"大人忘了我是拆锁的行家?\"簪头磁石突然插入货箱暗槽,吸附在锁芯的硫磺晶簌簌而落,\"就像永和七年你修改运河闸机图纸时——\"
甲板爆出裂响,萧景明的剑锋破开船舱。磁石货箱被剑气掀翻,遇雨即爆的硫磺晶泼向李崇义。
沈惜棠旋身避开飞溅的碎木,却撞进萧景明裹着湿气的怀抱。他玄色衣襟下未愈的伤口渗出血丝,染红她袖口的冰蚕丝暗纹。
\"火雷!\"萧景明揽着她滚向船尾。吸附在桅杆上的磁髓突然引燃,炸裂的气浪将两人掀入运河。
沈惜棠在寒涛中攥紧玉珏残片,背后紧贴的胸膛传来闷哼——三枚铁蒺藜已钉入萧景明后背。
冰冷的运河水灌入口鼻,沈惜棠在漆黑的水流中攥紧萧景明的衣襟。
三枚铁蒺藜的倒钩卡在他肩胛骨间,血雾在靛蓝色的河水中晕染开,如同工部密档里诡谲的磁髓纹路。
\"松手......\"萧景明在她耳边挤出气音,染血的手却扣紧她腕间璇玑锁,\"西南方......闸门暗槽......\"
沈惜棠的银簪刺破指尖,血珠吸附起水中的磁屑,在簪头凝成微弱的指南针。
两人顺着暗流撞向闸基时,她摸到青砖缝隙间熟悉的齿轮纹路——正是父亲《璇玑谱》记载的应急机关。
\"钥匙......\"萧景明呛出一串气泡,从齿缝间吐出半枚磁石片。
沈惜棠将染血的银簪插入锁眼,闸门突然震颤着开启,吸附在簪头的铁砂显影出\"景泰三十七年制\"的铭文。
密闭的水道里漂浮着腐烂的木板,沈惜棠借着簪头微光辨认出工部特制的货箱标记。
萧景明突然将她按向石壁,三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水中——追兵的火把光透过闸门缝隙,映亮他苍白如纸的面色。
\"你早知道这条水道?\"她撕下裙裾为他包扎,发现伤口周围的皮肉已泛起硫磺灼烧的靛蓝色。
\"八年前......追查磁髓案......\"萧景明喘息着摸出防水的火折子,\"这水道直通......咳咳......青州旧矿......\"
火光骤亮时,沈惜棠的银簪指向洞顶某处。吸附在钟乳石上的磁屑排列成北斗阵型,与父亲手札中\"磁髓引路\"的记载完全吻合。
她突然扯开萧景明的衣襟,心口处的磁脉胎记在火光下泛着淡金光泽。
\"令尊的磁脉图缺了沈家的星宿注解。\"她蘸血在石壁画出二十八宿方位,\"萧大人瞒我到今日,就不怕我真是工部暗桩?\"
萧景明突然握住她执簪的手,引着簪尖划过自己喉结:\"在醉仙楼那夜......你验出我酒盏的磁粉......若真是暗桩......\"
未尽之言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血沫溅在石壁星图上,竟与磁屑凝成完整的运河脉络。
水声突然变得湍急。沈惜棠摸到闸门机关处的硫磺结晶,簪头猛地刺入第三道卡槽:\"抱紧我!\"
两人随激流冲进地下暗河,吸附在河床的铁砂在身后拼出工部特制的爆破暗号。
当重见天光时,沈惜棠的冰蚕丝手套已浸透血污。
萧景明倚在废弃的矿车旁,指尖在《河工实录》残页上轻点:\"磁髓矿真正的储量......咳咳......是工部奏报的十倍......\"
\"所以当年炸毁矿道,是为掩盖这个秘密?\"她突然扯开他后背的绷带,狰狞的旧伤里嵌着靛蓝色晶体,\"你跳进磁髓池不是为逃生——是要取这矿脉样本!\"
矿洞深处传来追兵的铁器相击声。萧景明突然将她推向矿车:\"扳动左手第三个齿轮......\"
话音未落,三枚磁雷已滚落矿道。沈惜棠反手将银簪插入控制阀,吸附在簪头的磁屑突然显影出父亲的手迹:\"九死一生处,璇玑一线天\"。
矿车在爆燃的气浪中腾空而起,萧景明用脊背为她挡住飞溅的碎石。
当车轮卡进隐秘的磁轨时,沈惜棠才发觉他怀中揣着半卷《璇玑谱》——正是她寻了十年的下半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