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中官端着膳食进来。饭菜甚是简陋,不过是粗米野菜熬成的粥和几块干硬的饼。
李倚暗叹,虽然不是当初从长安逃亡蜀中那样物资缺乏,但这次僖宗从成都府带回的是一整套朝廷班子,加上田令孜蜀中新募的五十四都神策军,人吃马嚼之下,物资也是非常紧缺,尽管自身作为皇室宗亲,按理来说不该缺少吃喝,怎能让堂堂亲王吃这般食物。
但无奈末世的皇族实在是不如草芥,不然也不会存在多年后,皇族被藩镇和宦官如猪狗般屠杀了,既然老天让自己作为李倚重活一世,那势必不能再让此等场景出现。李倚心中暗暗发誓,同时面上带着感激,“多谢阿兄费心。”
李倚也确实有些饥饿,匆匆几口便将粥和饼吞食殆尽,见李倚狼吞虎咽吃完以后,李晔笑道:“八郎莫急,不够还有,等你吃饱以后我们再去跟皇兄报个平安,皇兄一直惦念着你的安危。”
李倚闻之有些激动,沉声道:“阿兄,我已然饱腹,现在就去拜见皇兄吧。”李倚心潮澎湃,急于去见见这位皇兄,自称可以当马球状元的僖宗皇帝。
这位僖宗,是生错年代了,要是生在现代,说不定还能带着国足冲一冲世界杯,不过在这个年代,那就难免要背负一个整日游乐不务正业之名了。
同时思忖着能否尝试改变历史的走向,这时的僖宗皇帝也已长大成人,在回到长安之后也曾试图励精图治,摆脱宦官,无奈田令孜势力已经根深蒂固,没有兵权的僖宗只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田令孜随意操控。
此时的唐朝,虽历经黄巢起义的摧残,已然满目疮痍,但至少多数藩镇尚未公然独立。
若能将田令孜的军权夺回,整军经武,再征伐几个桀骜不驯的弱小藩镇,尚有一线转机可以扭转局势。若是待到昭宗继位,各方藩镇实力更盛,届时再欲收拾他们,恐将难如登天。
李晔见他迫不及待的模样也不再多说什么,笑了笑便带着李倚走出帐篷,等到出了帐篷,李倚凝眸远眺,望着这连绵数里的营帐。
他不禁感叹,五十四都神策军,每都一千人的编制,就算唐朝很多时候军队编制都不满编,也有七八百人,这些人数加起来就几万人了,再加上一万多人的宦官和朝官。
如今多数藩镇都不再向朝廷上供,只靠京畿、同、华、凤翔等数州的赋税,唐中央这个小朝廷已经很难供养这么多人了,难怪田令孜回去之后立马就盯上了王重荣的安邑、解县两盐池。
二人朝着僖宗营帐迈步而行,沿途所见,神策军众将士或哈欠连连,或衣冠不整,东倒西歪,全然没有军人应有的仪态,这般懒散之态,令李倚心中甚是沉重,他面色凝重地对李晔言道:“阿兄,神策军健儿如此懈怠,日后恐难委以重任啊!”
李晔凝视着这些神策军将士不禁也是叹息了一声,:“遥想昔日神策军健儿是何其英勇善战,西击吐蕃,平定内乱,讨平叛藩,然而仅仅才过了几十年光景,在这些阉人手里竟然衰败至此,着实令人痛心疾首!”
二人面色凝重,沉默不语,疾步走到一座无论装饰还是规模皆与其他帐篷迥异的营帐前。
此处的神策军将士个个精神抖擞,站姿如松,尤其是领头的那位,浓眉大眼,相貌威武,身材魁梧,身着半身山文甲,配以绯色方胜纹蜀锦袍,下身着白叠步裈裤,脚蹬乌皮六合靴,头戴垂红缨的鎏金钵胄,腰佩错金银仪刀和鎏金铜虎符袋,威风凛凛。
李晔上前,礼数周到地对那大汉言道:“烦请王都头通禀一声,寿王和睦王求见陛下。”
李倚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打量着眼前的大汉,心中暗自思忖,这姓王的都头,相貌如此出众,想必便是那声名远扬的贼王八王建了。
果不其然,其气质非凡,观之令人印象深刻。再看他所带的神策军将士,也是不同凡响,看来真正具有强大战斗力的,恐怕也唯有王建等人所率之随驾五都了。若有契机能将他们几人招致麾下,无异于斩断了田令孜的左膀右臂。
王建见二人过来,躬身行了一礼,而后对李晔沉声道:“寿王稍候,容某进去通禀一声。”
说罢转身往帐内走去,不多时,王建出来说道:“陛下有请二位大王进帐。”
李倚与李晔整理衣衫后步入营帐。只见僖宗皇帝端坐在榻上,面容略显憔悴却不失威严。
“臣弟参见圣人。”两人齐声行礼。
僖宗见状赶忙下榻扶起二人,同时说道:“这里也无外人,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扶起二人之后又握住李倚的手,温和的说道:“八郎没事就好,自你几日前从马上坠落下来,让我好生担心,如今能看到你安然无恙站在我的面前,我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李倚这时也总算能抬头仔细看看眼前的僖宗皇帝了,果然皇室血统多年的积累下来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虽然不如李晔有一股英武之气,但也是神气雄俊,颇有贵气,只是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让这位大唐皇帝也多了一丝疲倦。
史书记载僖宗年少时也是聪慧过人,从他后面骑射、音律、斗鸡、马球无所不通也能看出,只是刚登基时年龄太小,又被田令孜一直忽悠,所以聪明并没有用在正道上,如果当时有人好好辅佐教育,也未必不能成为一代明君。
想到此处李倚也是回道:“劳烦圣人关心,臣弟已无大碍。”
僖宗微微点头,随即安排两人坐下,之后缓缓开口道:“自广明元年离京幸蜀以来,一别竟是五年,在蜀中这五年内,我日日都在远望京师,望有朝一日能重回京师,可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不知为何我却有些心绪不宁。”
李晔开口安慰道:“圣人不必多虑,想必是远离京师时间太长,有些近乡情怯罢了。臣弟也会时常如此。等到了京师之后就会心安了。”
李倚心说等你回了长安见到一堆烂摊子,估计会更加心绪不宁了,而且你在长安也待不了多久,就又要离开长安了。
但嘴上还是要安慰道:“七哥所言极是,圣人且放宽心,如今京师光复,巢贼已定,长安的父老乡亲说不定都在盼着圣人早日归京勒!”
僖宗听了二人的话,疲倦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你二人都在安慰我,只是...”
说到这里僖宗停顿了一下,又轻轻叹了口气,“可如今这朝中局势,朕实在难以心安。”
李倚心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果然僖宗在经历这一系列的事情也成长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击球、斗鸡的少年天子了。
于是趁机进言道:“圣人,臣弟近几日昏睡之时,在梦中遇一老神仙,臣弟忧心于我李唐天下,于是便把当今天下形势和老神仙说了说,老神仙听完以后也是指点了我几句,不知圣人有无兴趣听上一听?”
此话一出,僖宗和李晔都来了兴趣,僖宗正欲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众人一惊,未等僖宗出口呵斥,只见田令孜已大摇大摆走进帐中。见到李倚和李晔在此,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脸上笑意却不减,同时对着僖宗恭敬行上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