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了那朵花，在尚未懂情爱的时候，便已经悄悄红了脸。
后来，她见他生得好看，便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却被身旁的嬷嬷温柔阻止了。
说是储君之体，不可随意触碰。
那会儿她羞愧万分，觉得自己给爹娘丢脸了。
可忽然，年少的澹台冥微微俯身，朝着她靠近了一些，温声道：“储君也是人，可以摸。”
她只是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和平常人没什么不同。
可，却又完全不同。
纳兰盈笑着，眼底的光被合上了眼帘渐渐遮住了。
她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
哪怕只是一个字。
澹台冥还在试图往她嘴里塞进那颗药丸，却在纳兰盈的手无力垂下时，彻底怔住了。
也是这一刻，成王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或者说，他在麻木过后，总算是接受了现实。
“阿盈——！”
他冲过来推开了澹台冥，将纳兰盈抱在了怀里。
可身体是温热的，人却已经不会动了。
喊声混着眼泪，声音沙哑到近乎失声，哪怕是被推倒在地的澹台冥也没有同他计较，起身后，抬手阻止了要上前的顾澜等人。
看着崩溃哭喊的成王，澹台冥眼底闪过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相信成王是真心喜欢纳兰盈的，可，纳兰盈也是被他害死了。
如果成王最开始愿意听从纳兰盈的话，当初能和纳兰盈一起离开京城，前往封地，只怕此刻一家人早就在封地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又如何会走到这步境地？
看着这般崩溃痛哭的成王，顾澜都开始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忽然想起，纳兰盈如今是怀着身孕的，那怎么说来……成王是同时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啊。
又想起还在家中等着自己回去的苏南枝和刚刚出生的孩子，顾澜莫名有些同情成王。
但同情归同情，也不至于为他求情。
甚至还有些唾弃他。
连自己的媳妇儿和孩子都保护不了，这算什么男人？
这时候，接应成王的人忽然出现了。
本来以为这里会是一片厮杀，却没想到，竟然半点打斗声都没有。
而且所有围困住成王的精兵在看到那些人后，也半点没有要和他们对打的意思，哪怕是澹台冥看到他们了，也并未下令抓住他们。
他们便以为，澹台冥是害怕了，便赶忙过去，凑到成王身边，低声说道：“王爷，驻守边境的大军收到皇上的密令后，已经朝着京城的方向赶来，他们便是前来接应王爷的，王爷不用担心，有边境的大军为我们压阵，他们不敢杀我们！”
哭喊过的成王，似乎已经慢慢接受了纳兰盈死去的事实。
他抱着纳兰盈的尸体，安静地坐着。
并未回话。
那下属便着急了，赶忙道：“王爷，你先走，我们垫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我们离开了京城，回到封地重整旗鼓，将来必定可以为王妃报仇！”
听了这话，顾澜也开始着急了。
他凑到澹台冥身边道：“殿下，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离开！”
顿了顿，“若是真让他们和外面的大军会合，他们一定会找机会攻破京城，到那个时候，京城所有的百姓都会遭殃！”
更重要的是，大周与北越虽然联姻了，可这层关系也随着萧靖安暗中帮助成王夺位而开始破裂。
若是边境大军真的在成王的带领下要攻破京城，起了内乱，北越很有可能趁虚而入！
大周就危险了！
澹台冥却仍旧不慌不忙，“他走不出京城。”
这些人看似有勇有谋，但在入宫之前，澹台冥早就做好了准备。
如今，整个京城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成王绝对没法儿活着离开这里。
只是……纳兰盈因他而死，哪怕她临死前什么都没说，澹台冥也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放成王一条活路。
这个条件，澹台冥很难应允她。
但，若是成王足够识趣，能因为纳兰盈的死而回归一些理智，明白自己是被人利用了，从而不再与他作对，他也不是不能暂留他一条性命。
澹台冥便开口道：“澹台晟，孤看在纳兰盈的面子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要活着留在京城，还是要死了离开京城！？”
成王却压根儿没有搭理他，仍旧只是抱着纳兰盈的尸体在发呆。
顾澜甚至怀疑，纳兰盈流到他身上的血，让他也跟着中毒了。
比澹台冥和顾澜更着急的是成王的那些下属。
他们也知道王妃的死对成王的打击很大，可也不能一直抱着尸体待在这里啊！
只是，成王不动，他们也不敢动。
只能着急地等着。
忽然，成王动了……
他将纳兰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澹台冥看向他。
顾澜也不由得警惕起来。
只见成王眼底通红地看着澹台冥，忽然启唇，说道：“放他们一条生路……”
只是这么一句话，没头没尾的，他便忽然拿起地上的长剑，利落地往自己的脖颈上横去！
鲜血飞涌的那一瞬间，澹台冥甚至没反应过来。
目光随着成王的身体落在纳兰盈身旁时，澹台冥也还是没反应过来。
一直追随着成王的那几个下属却悲痛欲绝，大喊一声后，竟发了疯地朝着澹台冥杀去！
自然很快就把护在澹台冥身旁的精兵给杀了。
顾澜甚至都没法儿阻止。
好似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所有的叛徒，也都彻底解决了……
可澹台冥看着地上的那两具尸体，却久久无法回神。
齐老将军带着不少精兵回来了。
看着地上成王和成王妃的尸体，也是怔愣了许久都不曾说话。
最后，才走到澹台冥身旁，低声道：“殿下，人逃走了……”
澹台冥似乎才刚刚回过神来。
他只是“嗯”了一声。
并未再说什么。
既然敢出手，那必定是早早做好了准备。
毕竟，对方要的便是他们鱼死网破。
“殿下……”顾澜看着成王和成王妃的尸首，犹豫了许久，才问道，“可要将他们安葬了？”
澹台冥没有回答顾澜的话，而是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这一夜，却好似过了许久。
让人恍然过了好多年。
不知过了多久，澹台冥才说道：“对外，就说宫中出现了北越的杀手，皇上重病之下驾崩，杀手要刺杀孤，却误杀了成王和成王妃……”
“是。”
接着，澹台冥又说道：“厚葬成王与成王妃，再去封地，将小世子接回来。”
虽不知澹台冥为何要这么做，但顾澜还是应了一声“是”。
澹台冥并未直接留在宫内，而是在安排好所有事情后，直接出宫了。
顾澜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澹台冥的马车朝着太子府驶去。
他又抬头，才惊觉……一夜过去了。
天，真的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