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现代人的眼光,他一个没怎么写过毛笔字的人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但古人写字,要求笔锋,也要求写出自己的风格。
他这纯粹是照猫画虎,直接把那些笔画描摹出来,对于外行人来说,自然有模有样,对于内行人来说,却当真是“狗爬字”。
十分认真地抄完了字后,晏青禾看着,挺满意的。
搁了笔,笑着抬头看向澹台冥,余光瞥见身旁小福子后,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但对上小福子的眼神后,笑意便渐渐淡了。
心里也隐约明白了什么。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字,嗯……好像也不是那么有信心了。
本来想直接拿去给澹台冥看的,但想了想,他还是拿张纸往上抬了抬,小声问道:“怎么样?”
小福子便笑得很正式,夸赞道:“很好。”
晏青禾从他的笑容里察觉出了几分虚情假意。
顿时更加不敢拿去给澹台冥看了。
澹台冥坐在一旁,正喝着茶,虽然一眼都没看晏青禾,却知道他已经抄写好了,淡声道:“拿过来。”
晏青禾犹豫了下,没敢反抗,还是拿起纸起身走了过去。
递过去时,澹台冥并未抬手接,只是抬眸扫了一眼。
那眼神……意味深长。
眉头微微蹙起,像是看到了什么狗屎。
晏青禾更加局促了,低声道:“殿下,草民……”
话没说完,澹台冥像是受不了了一般,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喝茶的时候,晏青禾听到了他在深呼吸。
喝口茶压压惊后,澹台冥又道:“去背书。”
晏青禾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赶忙去背书。
背书这种事,对晏青禾来说也是种折磨。
各种文章深奥且拗口,便是最简单的那些诗经,都要花很多时间去理解。
况且,古人所说的背书,不是简单的背完即可,而是一边背一边翻译,同时还要说出自己不同的看法。
这艰难程度,好比寻常人背法律条文,背完之后还得说一说典型案例有哪些,说完了还得从中说说自己的看法。
所谓看法,也就是这一条法律的来源,作用,还有给你的启示……
也就是让你现场写一篇论文出来。
晏青禾差点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两眼一睁就是背书练字,没几天,眼睛就变成了黑眼圈,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
方易安过来探望他的时候,顺便问了一下他学习的进度,而澹台冥只给了四个字的评价:资质平平。
澹台冥自然是有资格说这话的。
但方易安看了一眼晏青禾新练的字,点点头,觉得还是有些天赋和水准的。
果然,不同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就是不一样。
看到晏青禾还在埋头苦练,每天都在认真的背书和练字,脸色憔悴成那样了也没有喊哭喊累,想要放弃,甚至也没再去找过顾澜,连基本的偶遇都不再有了,心中的警惕和怀疑便也渐渐放下了。
或许,真是他想多了。
为了不让旁人看出自己的意图,方易安还特意考了一下晏青禾,发现他虽然磕碰,但也能基本应答,便高兴道:“看来你在殿下这里学得不错嘛!”
晏青禾笑了笑,眼底却一片麻木与无神。
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但是澹台冥也不是那种会逼着学生半夜还要看书的老师,想来,是澹台冥太严格,给的任务太重了,晏青禾没法儿了才会挑灯夜读。
再这么下去,方易安都怕他猝死,便寻了个借口,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帐篷。
给他喝了一碗补药后,方易安便道:“你今夜便在我这里先睡下,好好休息会儿,明日再回去吧。”
晏青禾却摇头拒绝,说道:“殿下给的任务,我还没完成。”
倒没想到,他这般勤奋刻苦。
方易安道:“我帮你同殿下说一声便好,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又道:“况且你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若是因为此时熬坏了身子,那才是得不偿失。”
说罢,不等晏青禾说话,方易安便将自己的守卫叫了进来,“去禀报殿下,就说晏公子旧伤复发,今晚在我这儿住下了。”
“可是……”
晏青禾还要阻止,守卫却已经走了出去。
见状,晏青禾也只能接受方易安的好意。
大概是吃了药,这段时间又没有休息好,且方易安这儿也是他重生之后最熟悉的地方,晏青禾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方易安都忍不住笑了。
防备心这么低,看来,之前真的是他想多了。
这时候,顾澜也来找他。
一进来便喊道:“方易安……”
“嘘!”方易安站了起来,拽着顾澜便走了出去。
而顾澜也看到了睡在榻上的晏青禾,虽然没看清楚,但从那呼噜声中知道他已经睡着了,也立马闭嘴,任由方易安把他扯出去。
在走出帐篷外时,他还一直转头看着晏青禾。
方易安把人拉出去后,左右看了看,恰好有一队士兵巡逻至此,见了他们便主动行礼问好。
方易安便笑着点头回应。
等那队士兵走远后,方易安才收起笑脸问道:“你来干嘛?”
顾澜:“……我听说晏青禾在你这里,他好像不太舒服,就过来看看。”
方易安蹙眉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那么关心他!他是殿下的人,是死是活,生病也好生孩子也好,那都是殿下需要在意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顾澜无语道,“我当然知道跟我没关系,我也没说我要跟他有什么关系啊,我只是过来看看,关心一下。”
而后又道:“放心,我就是听说人在你这里才来看看的,若是殿下也在这里,我肯定不说是来看他的,我说是来找你的。”
方易安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在京城学的那些礼仪和教养都被逼得喂到狗肚子去了,直接翻了个白眼,“你当殿下是傻的吗?人一往我这里送,你就来找我,你能有什么事情来找我?”
顾澜还想解释,方易安就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好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接着严肃警告他道:“顾澜,我再提醒你一遍,殿下留下他或许是看在你我的面子上,但这不代表着你我可以左右殿下的决定,更不代表着你可插手殿下和太子妃的事情,你若是再这么没有分寸,别怪我没提醒你,也别怪殿下想太多!”
顾澜把他指着自己的手给拍掉,烦躁但也承了这份人情,“我知道了!”
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