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雾气裹着众人坠入血色荒原时,林夜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能听见苏九的呼吸就在耳侧,带着点急促的颤音——那是她强压恐惧的习惯;陈小虎的军靴擦过他手背,是那家伙正试图用身体护在他和危险之间;杨灵视者的指尖泛着淡青色微光,应该是在悄悄结灵印试图稳定众人魂魄。
\"你拒绝继承我的意志,那就证明给我看。\"
血眼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链,\"哐当\"砸在荒原中央。
林夜抬头,看见那道虚影正悬浮在裂开的天空缝隙下,左眼的血瞳比任何一次档案照片里都要鲜活,仿佛要滴出血来。
苏九突然攥紧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夜哥,别——\"
话音被撕裂的风声截断。
一道赤金色光柱毫无征兆地穿透林夜胸口,剧痛像滚烫的铁水顺着血管窜遍全身。
他听见陈小虎的怒吼\"队长!\",看见苏九的手从他腕间滑落时,指尖还沾着他刚才被划破的血珠;杨灵视者的灵印碎成星芒,在光柱边缘噼啪作响。
下一秒,世界被染成刺目的红。
林夜摔在一片潮湿的泥地上时,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腐臭味。
他撑起身子,眼前的画面让呼吸骤然停滞——
青砖铺就的祭坛上,七八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被铁索捆成环状,他们的眼睛全被挖去,血洞处爬满蠕动的黑虫。
正中央跪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娃,正是幼年的他自己。
\"血祭的容器要足够纯净。\"
血眼的声音从祭坛高处传来。
林夜抬头,看见二十年前的血眼站在祭台中央,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左手拎着把染血的骨刀。
小男娃突然剧烈挣扎,铁索磨得腕骨渗出血来:\"妈妈!
妈妈救我!\"
记忆像被撕开的伤口,林夜踉跄着后退。
他终于想起那个总在梦里出现的女人——她披头散发撞开祭坛木门的瞬间,怀里紧抱着个褪色的布老虎。\"阿夜闭眼!\"她尖叫着扑向血眼,骨刀穿透她后背的声音,比任何凶案现场的惨叫都要清晰。
\"你逃了。\"血眼的虚影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但你逃不掉血脉里的印记。
你能看见死者的真相,是因为你本就属于死亡。\"
林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摸向腰间的镇尸铃,金属表面烫得惊人——这是许老用命换来的法器,此刻正发出蜂鸣,像在警告什么。
\"第一重试炼,亡魂回响。\"
血眼的声音刚落,祭坛周围的空地突然裂开。
林夜瞳孔收缩——那些被挖去眼睛的孩童尸体正从地底爬出来,他们的血洞眼眶里,是二十年来累积的怨魂。
\"救我......\"
\"疼......\"
哭嚎声像针,扎得林夜耳膜生疼。
他握紧镇尸铃,手腕上的血管因为用力而暴起。
许老临终前的话在耳边炸开:\"这铃能镇百邪,但镇不住你心里的魔。\"
第一声铃响划破哭嚎时,林夜的右眼突然刺痛。
他捂住眼睛,指缝间渗出鲜血——阴阳眼的反噬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那些爬近的亡魂突然顿住,他们空洞的眼眶转向他,怨毒的情绪像实质般涌来:\"你也是帮凶!
你流着他的血!\"
\"我不是!\"林夜吼出声,镇尸铃被他甩得嗡嗡作响。
第二声铃响时,他的视野开始模糊,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有个小女娃的鬼魂突然扑上来,指甲刺进他的脖颈:\"你妈妈替你死了,你凭什么活着?\"
林夜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想起苏九解剖台上的尸体,那些被他看过最后一眼的亡魂,他们的眼睛里没有怨恨,只有不甘。\"我活着,是为了让更多人不用像你们一样死不瞑目!\"他吼着,第三声铃响混着血泪喷在镇尸铃上。
鬼魂们突然安静下来。
他们的怨雾开始消散,最后一个小男娃的鬼魂在消失前,朝他露出个模糊的笑:\"谢谢你......\"
林夜跪在地上,右眼的视线彻底陷入黑暗。
他听见血眼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第二重试炼,灵障破界。\"
眼前的场景骤变。
他站在一座被血雾笼罩的城门前,城墙上的每块砖都刻满诅咒,血雾里传来无数人的哀嚎。
林夜摸向腰间的符纸,却发现双手在发抖——刚才的反噬已经抽干了他大半阳气。
\"放弃吧。\"血眼的虚影在血雾里若隐若现,\"你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敢面对,凭什么对抗我?\"
林夜咬着嘴唇,尝到铁锈味。
他想起苏九在解剖室里低头验尸的侧脸,想起陈小虎每次出任务前替他检查配枪的笨拙模样,想起杨灵视者熬夜帮他整理灵异案件资料时泛红的眼尾。\"我凭什么?\"他扯下领口的警徽,金属棱角刺进掌心,\"凭我是警察。\"
警徽上的光芒刺破血雾的瞬间,林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
他踉跄着冲进城门,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血雾里伸出无数手,抓他的脚踝,扯他的衣角,他却咬着牙往前冲,直到指尖触到城门中央的咒文。
\"破!\"
他吼出声,鲜血喷在咒文上。
血雾突然剧烈翻涌,城门\"轰\"地倒塌。
林夜摔在地上,左眼的视线也开始模糊,只能勉强看见血眼的虚影皱起眉头。
\"第三重试炼,自我否定。\"血眼的声音里有了丝不耐烦,\"面对你最恐惧的——成为第二个我。\"
幻境再次变化。
林夜站在熟悉的刑警队办公室里,墙上贴着他办过的所有案件资料。
但同事们看他的眼神变了,苏九后退两步撞翻椅子,陈小虎举着枪对准他:\"队长,你眼里的血瞳......\"
\"林队,死者的怨气怎么突然暴动了?\"杨灵视者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不是你......\"
林夜下意识摸向眼睛,指尖触到温热的湿意——他的左眼不知何时也开始流血,镜中倒影里,他的瞳孔正变成和血眼一样的赤红色。
\"看啊,这就是你的本质。\"血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你会控制不住使用阴阳眼,会沉迷于操控生死的力量,会变成我......\"
\"不!\"林夜抓起桌上的镇尸铃砸向镜子,碎片飞溅中,他看见另一个画面:苏九在解剖室里举着骨刀,刀尖却指向自己的心脏;陈小虎被尸傀撕成碎片时,最后一句话是\"队长,别变成他那样\";杨灵视者的灵印在他面前碎裂,哭着说\"我就知道你信不过我们\"。
\"够了!\"林夜跪在碎片里,鲜血顺着下巴滴在警徽上,\"我承认我怕!
我怕我控制不住这双眼睛,怕我会伤害在乎的人,怕我真的变成你这样的怪物!\"
血雾突然静止。
\"但我更怕......\"林夜抬起头,左眼的血瞳里映出自己染血的警徽,\"怕那些信任我的人,像我妈妈一样,死在我本该守护的黑暗里。\"
荒原上的血色突然开始扭曲。
林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识海深处裂开,那些被他封印的童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妈妈最后的微笑,她塞给他的布老虎里藏着的纸条:\"阿夜,要做个好人\";许老临终前递给他镇尸铃时说的\"这铃镇的不是邪,是人心\";苏九第一次见他时说的\"别以为你能独自扛下所有\"。
\"我不会成为你。\"林夜站起身,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符文,\"但我会终结你。\"
血眼的虚影突然剧烈震荡,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慌乱:\"你不可能......\"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林夜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符文中枢,\"我以林夜之名,封!\"
整个幻境开始崩塌。
血色荒原裂开无数缝隙,血眼的虚影被吸进其中一道裂缝,发出刺耳的尖叫。
林夜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额头窜出,眼前的黑暗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他又能看见了,尽管只有模糊的轮廓。
\"夜哥!\"
熟悉的声音裹着暖意撞进怀里。
林夜踉跄着站稳,闻到苏九身上熟悉的消毒水味。
他抬头,看见陈小虎红着眼眶冲过来,杨灵视者举着灵灯照亮周围,马守墓人站在不远处,白发被风掀起,眼神复杂。
\"你额头上......\"苏九的手颤抖着抚上他的眉心。
林夜摸了摸,触到一道凸起的印记,像是用血画的六芒星。
\"你已不再是凡人。\"马守墓人的声音很低,\"而是真正的通灵者。\"
林夜望着自己还在渗血的指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有股热流在游走——那是比阴阳眼更强大的力量,却带着某种熟悉的温暖,像妈妈的手,像许老的镇尸铃,像苏九掌心的温度。
\"等你恢复。\"马守墓人转身走向密道,白发在风里翻卷,\"我带你见个人......二十年前的故人。\"
林夜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档案里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边缘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守墓人的粗布衣服,站在血眼身后。
荒原的风卷着血雾散去,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钟声。
林夜握紧苏九的手,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自己的血,烫进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