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渝顿了顿,目光扫过王春梅和她身后的妇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开:
“至于针线活儿、做家务、伺候婆婆,这些生活技能,和读书学习并不冲突。
有知识,明事理,懂技术,才能把日子过得更好,也更有能力去照顾家人,您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温书渝没有直接反驳对方“伺候婆婆,女人就该围着家庭转”的论调,而是巧妙地拔高了立意,把学习与国家建设、个人发展联系起来。
“再说了,”
温书渝的语气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
“我们俩就是觉得自个儿基础差,想趁着年轻多学点,军人家属是多伟大的呀,我们怕跟不上给军人的好形象,拖了后腿。这在家看看书,也没碍着谁吧?
总比……总比闲着没事嚼舌根强点,您说呢,王婶儿?”
最后这句,声音放轻,但“嚼舌根”三个字,却像根小针,精准地扎了一下。
王春梅被温书渝这番不软不硬、又占着大道理的话噎了一下。
王春梅向来习惯的是直来直去的争吵或者唯唯诺诺的退让,温书渝这种绵里藏针、引经据典的回应让她一时语塞。
特别是那句“嚼舌根”,更是让她脸上有点挂不住。
王春梅身后的两个妇女也互相看了看,有点讪讪的。
“哼!牙尖嘴利!说的比唱的好听!”
王春梅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把没嗑完的瓜子往兜里一揣,“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学出个什么名堂来!别到时候考个鸭蛋,哭都找不着调!”
说完,悻悻地转身走了。另外两个妇女也赶紧跟着离开,边走还边回头张望。
叶枝看着她们走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气鼓鼓地说:
“气死我了!这个王春梅,整天吃饱了撑的!小渝,你拦着我干嘛?我真想骂她个狗血淋头!”
温书渝关上院子的大门,隔绝了外面好奇的目光和嘈杂,也坐下来,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水,才缓缓道:
“跟这种人吵,除了让更多人看笑话,让她们编排我们‘泼辣’、‘没教养’,有什么好处?我们越生气,她们越得意。
对付这种人,不能硬碰硬,得用她们能听懂又无法反驳的道理堵她们的嘴。你看,她最后不也没讨着好?”
叶枝想了想,虽然还是气,但也觉得温书渝说得对:
“你说得对。可是,听着那些话,心里真憋屈!什么‘学这些没用’、‘伺候婆婆’,听着就烦!她以为她还在旧社会呢,这么会剥削。”
“她们那一代人,很多没机会读书,眼界就局限在那一亩三分地和家长里短里。
她们理解不了我们为什么想读书,为什么要考大学,觉得那是‘不安分’。”
温书渝的语气带着一丝理解和无奈,但更多的是坚定。
“所以我们更要学好,用行动证明读书有用,知识就是力量。等我们考上大学,有了更好的工作和发展,她们自然就闭嘴了。现在跟她们争辩‘读书有没有用’,就像跟井底之蛙说大海的广阔,白费力气。我们要做的,是跳出这口井,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叶枝被温书渝眼中的光芒感染,心中的憋闷渐渐被一股不服输的斗志取代:
“对!我们偏要学出个样子来给她们看看!气死她们!来,继续做题!我就不信了,这破电路还能难倒我们?”
小小的风波暂时平息,但学习小组的存在,无疑成了家属院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异类”。
王春梅虽然暂时偃旗息鼓,但时不时路过时那探究甚至带着点等着看好戏的眼神,以及她那张嘴可能在其他地方散布的闲言碎语,像一层无形的压力笼罩着。
温书渝和叶枝选择用更专注的学习来回应。
她们把学习时间稍微调整,尽量避开晚饭后家属院最热闹的时段。
有时不在院子里学,在屋子里学,窗户有时会关上一半,但书本翻动和低声讨论的声音,依旧顽强地从窗缝里透出来。
她们互相打气,互相监督,效率反而更高了。
叶枝那股冲劲被激发出来,啃难题的劲头更足了;温书渝则更注重方法,帮叶枝梳理思路,把复杂的问题拆解清晰。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夕阳给家属院的红砖墙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温书渝和叶枝刚结束一轮紧张的复习,正收拾书本准备休息一下。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争吵声。
“……说了多少遍!笨死了!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跟你那死鬼爹一样,榆木脑袋!”是王春梅的声音,尖利又刻薄。
接着是一个男孩带着哭音的倔强反驳:“……我不会就是不会嘛!你又不教我!就会骂人!”
温书渝和叶枝对视一眼,走到窗边悄悄看出去。
只见王春梅正叉着腰,对着她儿子小刚发火。
小刚手里紧紧攥着作业本,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脸憋得通红。
地上还散落着几页纸,显然是刚被撕下来的作业。
“教你?老娘大字不识几个,怎么教你?你老师是干什么吃的?白吃饭的?”王春梅越说越气,伸手就要去拧小刚的耳朵。
小刚吓得一缩脖子,把作业本护得更紧了,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却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叶枝看得火冒三丈,低声道:“这王春梅,对自己儿子也这么凶!”
温书渝看着小刚那倔强又委屈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不忍。
她记得小刚的是王春梅丈夫和前任生的孩子,前任因为生孩子难产没抢救过来,小刚从此成了没有娘的孩子。
后来小刚他爹娶了王春梅,两人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王春梅还不带孩子,所以小刚他爹才愿意和王春梅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