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笔旧账找的不是别人,正是罪魁祸首高滔滔,而随着对高滔滔调查的展开,一些不为人知的宫廷内幕随之被揭露出来。
经过仔细查访,章惇找到了两个人。一个叫陈衍,一个叫张士良。都是高滔滔的贴身太监。怎样才能让太皇太后的这两个死党屈服呢?章惇是有办法的,他先让人就地杀了陈衍,这是个死硬派,对高滔滔的忠诚都达到了顶点,根本没法动摇,杀了正好震慑张士良,让这人知道不配合的下场。
紧接着张士良就被扔进了大牢里,皇城司叮叮咣咣甩出来烹鼎、锯子、剜刀、皮鞭的一整套刑具,告诉他:老实交代当年机密,就能保住狗命,还能安享晚年;不配合马上体验刑讯一条龙套餐,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张士良吓坏了,供述出了堪称高滔滔秘史的第一手资料。据交代,高滔滔头脑很白痴,反应问题也是非常迟钝,大臣们跟她汇报工作,她别说能明察秋毫,就是连正常理解都有问题。当苏辙奏报河北水患时,这位太皇太后表面维持着\"日月之辉\"的庄重,案几下却用金护甲猛戳陈衍大腿——这是他们约定的\"快给哀家翻译翻译\"的暗号。据张士良供述,有次吕大防说到\"青苗法弊病\",高滔滔竟把\"青苗\"听成\"青蛙\",当场拍案怒斥:\"蛤蟆闹灾也要奏?让开封府抓去便是!\"
但好在高滔滔有特长“能撒泼”,为了达到目的,她能和大臣们唾沫星子横飞骂半天,她不赢就不准你走,不死不休,所以还是能镇得住场子的。
但长此以往太费嗓子了,某天高滔滔灵机一动,悄悄地给陈衍和张士良派了个任务。从此这几个大太监就和大臣们交上了朋友,比如和苏辙经常吃饭喝酒,和吕大防互赠书画,在聊天中他们就预先知道了明天朝会的讨论内容,晚上再报告给高滔滔,并且给她出主意,教她该怎样和大臣们对话。
章惇很是崩溃,居然就是这么个破烂玩意统治了大宋八年时间,这不出大问题才怪!他实在是忍不了了,赶紧把蔡卞半夜喊来,两人彻夜商量帮皇帝代拟了一篇稿子,而这是一篇能彻底把罪魁祸首高滔滔锤进深渊的定罪诏书。他给高滔滔量身定制的罪名,堪称大宋版的\"七宗罪\":从\"牝鸡司晨\"到\"祸乱朝纲\",从\"欺君罔上\"到\"谋朝篡位”。
凌晨,这份重要的诏书交在了赵煦的手里,此时赵煦只要点个头就可以了,立马就能把高滔滔和她的旧党打入地狱,哪怕未来再有帝王想用旧法,也没法给这些人翻案。这是历史的转折点,但在烛光前赵煦始终踌躇不语,明显看得出来是犹豫了,几天后赵煦拒绝了这份提请。
这么好的打击异己机会,可英明神武的赵煦为什么要错过呢?后世很多人表示了不理解,也有人猜测是因为亲情,说那毕竟是他的亲奶奶。但实际上这祖孙俩是仇深似海,在赵煦掌权很久以后,还都一直在记恨他奶奶,而且像赵煦这么高水平的政治家是不会优先考虑亲情的,比如秦皇汉武杀儿子、杀兄弟都如同吃饭一样自然。
其实,这是因为赵煦有着更深层次的考量——权力的神秘感。
笔者曾在七八岁的时候翻阅过父亲的一本《上下五千年》,上面写着的一句话困扰了笔者很多年:“太平公主有着比她妈武则天更多的政治资源和发展优势,但独独缺少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政治手腕,一个是权力的神秘感,所以她最终未能争夺到皇位。”
在我那个幼小的脑瓜里,所谓“政治手腕”朦胧可以理解,大概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类的手段,但“权力的神秘感”这个词直到很多年后,我才大致明白它的意思。
人总是对事物未知的部分自动产生联想,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古代很多领域的智者们都会很好地利用这一点,时刻注意保留几分关键秘密来对广大群众进行心理掌控,在小说里这叫作悬念,在戏剧里这叫作留白,在政治上就叫作神秘感。皇权,犹如笼罩在云雾中的巍峨山峰,人们因未知而敬畏,因神秘而臣服,所以在群众眼里,皇权是神圣的,永远都是对的,皇权下发的指令至高无上,所有人都要不折不扣地执行。
而作为皇帝,你要做的是保持皇权那种永远琢磨不透的神秘感,说话要只说三分、留白七分,办事要在朦胧中产生各种可能,从而让人产生自然而然的畏惧。唐朝的武则天就是个制造迷雾的大师,她让群臣在含元殿跪着等待召见时,能听见帘幕后环佩叮当却不见人影;让上官婉儿执笔时,永远猜不透那抹朱砂批阅时的心绪;最妙的是乾陵无字碑,千年后仍让人争论不休——这正是权力神秘感的终极形态,连石头都在替她设谜。
后世中那个天天写青词让臣子猜的嘉靖皇帝在这点上做得也还很错,所以即使几十年不上朝,也能让臣子们服服帖帖。
在一个群体里,你要是作为领导想维持神秘感,就不能在下属面前打嗝放屁、插科打诨,不能动辄就把心里话交代个底透,让下属把你的喜好、性格吃得透透的。
好,如果你是赵煦,这时候开始清算上一任的皇权代理人高滔滔,将她的种种失误和丑态公之于众,那么皇权神秘的面纱就此会被撕去,人们自然就对皇权产生了信任危机:啊,原来自己信奉已久的皇权也会犯错啊,所谓的君权神授没有那么神秘啊,这帮子高高在上的皇家人员也会蠢得可怕,那我们以后可以不听他们的话了。
所以,即使再恨他奶奶,聪明的赵煦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也不可能选择去清算高滔滔。
反面的例子就在上世纪的苏联,先是赫鲁晓夫全盘否定了前任的斯大林,再是戈尔巴乔夫全盘否定了前任的勃列日涅夫,这样反复的思想颠覆,让苏联民众陷入了混乱和质疑,为后来苏联解体从意识形态方面打开了裂隙。
绍圣年间的这场政治风波,不仅是新党与旧党的权力之争,更是一场关于如何维护皇权统治的深刻博弈。赵煦的抉择,展现了一位政治家在复杂局势下的权衡与智慧。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权力的迷雾始终笼罩在政治舞台之上。
好,既然皇帝下了指示,打击范围不涉及皇权,于是新党们立即转移了阵地,把怒火重新倾泻在了已经被贬出京的旧党分子身上。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把坏事做绝的旧党往死里整!他们彻底放下了官员们以往整人所需要的遮遮掩掩,没有证据?不怕,那就创造证据,没有罪名?没事,那就现安个罪名,不为了别的,摆明了就是要报复!
在赵煦的纵容下,一桩桩针对旧党的整治行动陆续展开,其中最着名的就是“同文馆案”。新党官员中有一个人叫作蔡谓,是老宰相蔡确的儿子,有一天他跑来找赵煦,神秘兮兮地汇报说有人谋反!
据他所说,他的叔叔蔡硕与永州监仓邢恕交好,曾在邢恕处见到了一封文及甫的来信。信里说,元佑年间的旧党宰相刘挚曾多次劝说高滔滔废除赵煦的帝位。
就是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被新党们正儿八经地拿上了台面,耸人听闻的定性为了谋反,这招够狠,涉及到废除皇帝的谋反大案那就是杀头灭门的罪过。赵煦也早就想收拾旧党,这可是瞌睡遇枕头,君臣间是一拍即合,赵煦开心地大手一挥,立马批准新党开展行动。
章惇亲自过问此案,还任命了刚刚回朝的蔡京当了主审官,这蔡京可不是善茬,做事非常毒辣,将刘挚等大量旧党官员抓到同文馆严刑拷打,力图用屈打成招的方式将谋反案办成铁案。这些以前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如今却在监狱里被摧残得不成人形。
蔡京最后折腾了大半年实在是找不到实证,邢恕干脆就说原信已经丢失,然后一口咬定文及甫在信中提到了刘挚的谋反案。
这个案件牵连极广,七月,刘挚、吕大防、苏辙、梁焘、刘安世等人遭第二次贬谪。这些曾经的顶级大佬无官一身轻,变成了一群罪犯被远远流放,而他们遭受的待遇比起新党以前所经历的,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新党们还贴心地送上了半道上的“车匪路霸”服务,很多旧党大佬比如刘挚、梁焘,就是在这时死于非命。
这还没完,旧党罪臣的子孙们也在同步被清算,很多人的家族势力被连根拔起,比如吕公着的儿子吕希纯就被抓了个典型,张商英带人在浩如烟海的文件堆里翻出来了他写给高滔滔的诰词。里边有“昔我祖妣,正位宸极”一句,把高滔滔夸到了亘古未有的高度,这就是人赃俱获了,于是吕希纯立马也是享受到了一撸到底流放千里的旅行套餐。
接下来赵煦在郊祀大典上郑重宣布,所有旧党罪人遇赦不赦、永不录用。到了年底,打击面扩大波及到中低层官员,导致官场大换血,各个职能部门、各个州府都变成了新党天下。
这是新党从未有过的历史性光辉时刻,这景象以前范仲淹憧憬过、王安石努力过,而一直以来,新党还从没有真正做到从上到下的深度掌握国家权力,但从这时起,赵煦和章惇做到了。
万事俱备,新法走起!“扒皮章”全面启用了熙丰变法的全部内容,而且实施的效果更好,这是因为前期大规模的官吏整肃运动澄清了吏治,后面随时发动的各种“特务活动”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监督的作用,大宋的管理体系更加清明,新法的施行也就更加有效率了。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墙头草曾布又回来了——没办法,王安石时代制定政策的老臣还活着的就剩下了这一个,作为新法施行的专家,曾布当上了翰林学士。但这个人注定是不安分的,他还有着一个更高的理想——当宰相,他以变法老臣的身份拉着一帮人,经常和章惇唱对台戏,好在咱们的赵煦是个英明的皇帝,明白找这个曾布也就是拉个大旗走走排面,所以也并没有出现喧宾夺主、影响改革的状况。
在绍圣元年(1094年)的春天里,大宋的农业、商业、财政、军事等各项核心指标都像是春风拂过的青草,逐步焕发出勃勃生机。
——当开封的宫灯映出赵煦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时,西夏兴庆府的梁氏正把玩着党项弯刀,刀刃上映出的不是寒光,而是大宋秦凤路的千里沃野。这两个隔着黄河对视的王朝,像极了赌坊里押上全部身家的对赌狂徒。
这些年来,西夏的宫斗戏码也是风起云涌,此时西夏的国主已经换成了夏惠宗李秉常的长子李乾顺。
前任皇帝李秉常在他妈老梁太后的常年关押下26岁就忧愤死掉了,然后老梁太后就立了李秉常和自己侄女生的李乾顺做了皇帝,几年后老梁太后也死了,但是西夏仍然是由梁氏家族掌控,由她的侄女小梁太后主持着朝政。
李乾顺这个儿皇帝当得比傀儡戏里的木偶还憋屈,上朝时龙椅后永远垂着道纱帘,小梁太后在帘后咳嗽一声,满朝文武能吓得把笏板摔成两截。某日西夏枢密使鬼名阿吴在贺兰山猎鹿,酒后失言说\"牝鸡司晨\",第二天就被发现溺毙在黄河浅滩——据说尸体手里还攥着半块梁氏特供的奶疙瘩。
现在,赵煦急需寻找一个名将来执行他开疆拓土、彻底打服西夏的伟大计划。那么,他找的人是谁,能打赢彪悍的西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