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赶出来的曹太后彻底怒了,这些天来,她完全看清了这个曾经亲手养育的孩子,对父皇、对自己这个母后是怎样的刻薄寡恩、无情凉薄,真要到了这个赵曙掌权的时候,他还不知该会怎样虐待自己。
思量良久的曹太后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把这个混蛋玩意换掉,重新选一个起码有点人性的宗亲做皇帝。
为此,她精心准备了一些材料作为废立的理由,包括赵曙在宫里的胡作非为、私下骂先帝的言语等等,然后让太监拿给了韩琦——没有办法,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要有强权大臣的支持,而且最好要得到宰执班子的拥护。
拿到材料的韩琦慢慢悠悠地翻看着,他心里却已然泛起了波澜。他非常清楚,这平时好端端的新皇帝是为什么突然精神异常,更清楚太后所忧虑的到底是什么。
但现在这个皇帝是仁宗先帝亲选亲定的,是正儿八经的皇储上位,在韩虫儿的腹中胎儿未揭晓谜底之前,在法统性上,这个赵曙现在就是最最正牌的皇帝。如果废掉赵曙重选,那么在选择新继承人的问题上,必然产生剧烈的皇室内斗,引发一番政治的动荡,甚至可能导致国家的分裂或衰亡,那他韩琦也就将成为千古罪人。
想明白了这些,韩琦风云轻淡地说了句:“太后所言甚是有理,且容我稍做思量。”然后挥了挥手,不动声色地打发走了太后派来的太监。而此时此刻他心里却是万分紧张:太后来找自己,只是在寻求更多的支持,但现在毕竟是太后掌握朝政,万一在这段时间里太后找到了其他的合作者,绕过自己直接下达了废皇帝的懿旨,那事情将变得无可挽回。
出大事了,这辈子最大的危险就在眼前!朝里最有威望的老大哥富弼母亲去世,按例丁忧请假不在朝里,那只能由自己来主持大局。他竭力平息好心情,立即召开会议,通知最亲密的盟友们紧急向他靠拢。
在这个重要时刻,参加开会的人有首相韩琦,次相曾公亮,参知政事欧阳修、赵概,枢密使张异,副使胡宿、吴奎。韩琦先给会议定了调子:“诸公且听:今日太后以官家(皇帝)疾恙欲行伊霍之事(废立),此乃国本动摇之兆。吾辈受仁宗顾命,当以死守社稷。”
在韩琦的主持下,这些大佬迅速达成了一致意见——必须要保护皇帝!保护法统!
他们接着立即赶往皇宫,不敢有丝毫耽搁。
这一见面,太后就打起了感情牌,她是泣不成声:“皇帝不孝顺,我可怎么办啊,还请众位大人为我做主。”
作为多年宰执,韩琦还是很会操控心理的,他先是不急不慢地来了个道德绑架:“当今皇帝是仁宗所立,您是仁宗的皇后,不遵从亡夫遗命恐难以服众啊。”
眼看对方默不作声,韩琦又绵里藏针来了句:“此时新皇登基,军心不稳,如果再有事端,恐生是非。”这席话吓得曹太后顿时脸色煞白。
韩琦接着说:“一个病人的犯病行为哪能当真呢?作为一个母亲,对待儿子要有耐心啊,一切等他病好了不就好了吗?”这一大堆夹枪带棒的话冲得让太后愣了神,一下子是哑口无言,场面顿时陷入了死寂。
有人唱了白脸,就得有人唱红脸,一向温文尔雅的欧阳修站了出来,他微笑着缓解了气氛:“太后您侍奉仁宗皇帝数十年,贤明圣德天下皆知,当年那么多骄横的妃子您都能包容。现在是对您的儿子,他即便犯了点错,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我相信仁德的太后您,一定能考虑清楚这件事情。”
看着太后神色缓和了,欧阳修又夸赞道:“您的贤明不仅是臣等知道,普天之下谁都知道,您的仁德已经广为流传。”
这一连串的马屁拍完之后,太后彻底平复了心情。这时候,韩琦也缓和了语气,劝慰道:“仁宗皇帝德泽天下,他的遗命谁敢不从,抗命换皇帝将会导致天下大乱,我们也是替大宋江山着想啊。”经过这帮官场老油条一顿鬼才逻辑的劝慰,说得太后是连连点头。
见状,韩琦下令立即把这次会议形成官方记录,存档《时政记》,这就算形成了正式的法理性文件。自此,曹太后再也没有提起过换皇帝的事情。
时间到了嘉佑八年的十月,赵曙的病突然好了,这是因为他那个最大的心病去掉了——那个韩虫儿居然是假怀孕,平时是拿被絮、枕头塞肚子假扮的!而动机更是可笑,原来韩虫儿整日干粗活还经常挨养母打,所以就编了这么个假怀孕的理由,想逃避干活,整天好吃好喝。
说到底,韩虫儿的目的就是为了物质享受,却将整个朝局搅了个底朝天。
赵曙很郁闷,自己这么久的心病居然是因为个闹剧?他很生气,下令要把韩虫儿杀掉,却被曹太后阻止了下来,她说:“为了证明她确实没有怀孕,证明我们不是为了灭口而杀人,就不能杀她。”众人都觉得说得有理,于是这个荒唐的韩虫儿被责罚了二十大板,送去了尼姑庵。
恢复了元气的赵曙,在宰执班子的全力支持下,顺理成章地很快就拿回了朝政大权。这是一个性格相当“轴”的人,多年来,在后宫近乎于幽禁的苦行僧生活让他变得性格孤僻、不太喜欢和人交流,他已经习惯于直来直去干事情,不会轻易改变目标,也不大懂得去变通。
宋史记载赵曙\"素羸疾\",间歇性行为异常,喜怒无常到了动辄杀宫人的地步;(《涑水记闻》记载赵曙\"疾作\" ,朝会时经常会突然离席呕吐;(《邵氏闻见录》)说他时常夜间独诵《孝经》至痛哭。我们怀疑,由于他全程处于政治博弈的高压环境中,患上了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cptSd),卟啉病或自体免疫疾病导致情绪波动,甚至得上了颞叶癫痫伴宗教性亢奋。
新皇帝性格是如此的古怪,马上就会让那些已经适应了仁宗软糯脾气、惯常于顶牛的大臣们吃上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