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光义死的当天,他的死亡消息却被刻意对外隐瞒了下来。原来早在他气若游丝、命在旦夕的时候,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秘密联合了起来,谋划另立新君了。
这帮密谋的人想另立的新君是大皇子赵元佐,虽然赵元佐人疯疯癫癫,但却是正儿八经拥有顺位继承权的嫡长子。而这拥立新君的功劳在古代有个说法,叫“定策之功”,在和平年代这就是最大的功劳,足以让人一步登天、位极人臣。
挑头的人有两个,第一个是赵光义的皇后李皇后,她一辈子未曾生育,因此就一直把皇子赵元佐作为拉拢对象,一旦赵元佐当上了皇帝,她就能继续执掌后宫,安享尊荣;而要是赵恒当了皇帝,她的地位和待遇就不好说了。
第二个是以前帮助过赵光义上位的老太监王继恩,他也已经六十多岁了。自从帮赵光义登上皇位,他就享尽恩宠,让他明白了定策之功的巨大魔力。如果新君登基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么自己极有可能被冷落到一边,甚至会被遣散出宫。自己又无儿无女,将来的养老都会成问题,这是此时锦衣玉食的他所无法忍受的。
于是二人奔着相同的目的联手走到了一起,为了能够增加政变成功的可能性,他们找来了几个帮手,这几个人分别是参知政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知制诰胡旦,这个队伍里有母仪天下的太后,有管理后宫的大太监,有副宰相级别的高官,有禁军首领,还有负责起草诏书的笔杆子,可谓大咖云集、万事俱备。
他们的计划实际上很简单,等赵光义一咽气就把消息封闭,先让赵元佐来宫里主持大局,然后伪造一份遗诏,让赵元佐在灵柩前奉诏登基就行了,回想二十一年前他赵光义也就是这么上的位;到时候再伪造一纸遗诏直接废掉赵恒,这样的话,他赵恒连个还手之力都不可能会有。
而大臣们更不可能有质疑遗诏真假的资本,因为先帝爷死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就只能是李皇后、大太监王继恩这几个人,到那时候这几个人说什么就只能是什么。
这几人开始秘密聚会筹划行动细节,秘密调配人手,而这些动向都被宰相吕端一一看在了眼里,因此在这段时间,吕端也在密切关注着赵光义的病情进展。
至道三年(997年)三月二十九日的清晨,赵光义的生命走到了最后时刻,这时候,吕端恰好来到了宫里按例探望。当吕端颤巍巍地走进皇帝寝殿时,却是看见李皇后正端坐在屏风前,妆容精致得不像个新寡之人,王继恩立在她身侧,活像只秃鹫,他们严密控制了现场,秘不发丧,还在不断地调配人手。
见到吕端前来撞破了他们的计划,李皇后他们却是不慌不忙。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吕端就是个唯命是从的老好人,根本不具有威胁性;而且这次的拥立新君,如果能有先帝最为信任的老宰相的协助和认证,那会让公众的认可度更高,新君登基的阻力也会更小。
李皇后立马就做起了吕端的思想工作,鼓励吕端共建“定策之功”,并提出让大家一起重新讨论继承人的问题。在他们看来,这个吕端只要点点头,就能同一样享有大功,实在是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看着面前正眼巴巴盯着自己、等着回答的几个人,吕端明白,这些人之所以敢于造反,是惯性使然。五代十国时代就在不久,这几个人都是后晋、后周生人,甚至还有的是后唐生人,他们见惯了阴谋篡权,见多了武装夺位,且大都成功了;却很少听说五代期间太子能顺利继位的,更没有听说过太子继位后还能善终的。以他们的人生经历来看,现在太后主持,又兵权、中枢在握,篡权失败的可能性是那么小,利益又是那么巨大,如果不趁着老皇帝去世的机会篡个权,那就是个纯纯的大傻子。
此时的宋朝也才刚刚建国三十多年,当时的人们根本不能确定,这个摆在面前的宋朝将会是一个像汉唐一样长久的治世,还是像梁唐晋汉周的五代一样的又是一个短暂的第六代。而吕端明白,随着汉族主体地区的稳定和统一、平民科举官僚体系的建立、武官割据称霸体制基础的改变,大宋已经满足了皇权世代顺位相传的条件,满足了开启一个太平盛世新时代的基础。
而如果大宋的皇位继承连续代代都是靠阴谋诡计得来的,那大宋国运就根本不会长久,乱世会很快降临华夏大地。与华夏大地的盛世绵长相比,自己的荣华富贵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此处,吕端心中顿时下定了决心——决不能让这阴谋得逞。这吕端是有城府的,面对众人,他脸上表现出了无比真诚的欣然接受,嘴上是唯唯诺诺的应承下来,而心里却在盘算着小九九。
吕端装着刚刚想起来的样子,拍着大腿跟这些人说道:“我差点忘了,先帝曾有重要遗诏留在政事堂,请王总管快和我前去取来。”王皇后一听,那这份遗诏有可能以后就是定时炸弹啊,于是赶紧让王继恩陪着去取。
等这俩人来到了政事堂的诏书阁门口,看着眼前这个权欲熏心一脸急切的王继恩,吕端继续保持着老眼昏花的糊涂神态,低眉顺眼地躬身说道:“诏书就在阁里,王总管先请。”心急火燎的王继恩抢先一步冲进阁内翻找,哪知道此时身后的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等王继恩反应过来,大门已经紧锁,吕端又喊来几名卫士守在门外。王继恩见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
王继恩透过门缝往外看去,此时的吕端哪里还是平时俯首帖耳的昏聩模样,在国家存亡延续的关键时刻,他终于撕掉了伪装、不再装傻,他眼中精光四射,语气中充满了杀伐决断:“你等守卫好生封锁此处。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放出一个虫子出来,格杀勿论。”吓傻了的王继恩不再嚎叫,此时他也突然想起来先帝“吕端大事不糊涂”的断语,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墙角瑟瑟发抖。
吕端赶紧叫齐人手赶回宫里,他要去面对最后的对手李皇后。李皇后见吕端带着大队兵丁进来,却不见王继恩踪影,心中已经非常惶恐,但仍硬着头皮责问吕端道:“皇上已经驾崩了,按规矩就应该立嫡立长,你作为宰相难道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嘛?”
吕端义正词严地答道:“先帝自有安排,早早册立太子就是为了今天。你现在要更改他的决定,难道是想谋逆吗?”说罢,他命人严加看管这个女人,他自己则需要赶紧去安排其他事宜。
等接了赵恒到来后,吕端把他安排到大殿正座上,又紧急召集文武百官,立即举办登基大典。
就在大臣们正要向皇帝跪拜时,吕端做了件让大家惊掉下巴的事情,只见他晃悠悠登上台——老人家跑了一天已经累坏了,又掀开了皇帝帽子上的珠帘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人老了眼神不好,在确认是太子赵恒以后,才又颤颤巍巍回到台下,带领群臣三拜九叩,口呼万岁。
就这样,在老宰相吕端的保护下,赵恒有惊无险地登上了宝座,成为了大宋第三位皇帝,大宋王朝的运行也终于回到了正轨上来。
——龙椅上那位姿仪秀逸的年轻帝王赵恒,眉目如画却难掩青涩。这位稚嫩的天子,会将这个锦绣帝国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