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五年二月二十九,北疆华国军营。
信鸽脚环里似乎仍藏着火药味。
云芝宇画了幅歪斜的雪梅图,梅蕊处点着朱砂,旁批“北疆梅无香”。
随着犹豫纠结了数日后写下的信件,一并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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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五年三月初一,朱雀殿。
首次北疆战报抵达苏城的卯时,远在北疆的云芝宇,玄铁甲仍凝满白霜。
时遐思立在朱雀殿殿内窗边,拆开攻略对象前往北疆后,寄来的第一封火漆信。
雪貂尾尖金铃缠着片枯叶,叶脉间藏针尖大的“安”字。
“臣闻苏城春雪已消,北疆野梅才谢三茬。”
信纸沾着狼烟味,字迹被血渍晕开半行。
时遐思唤来青黛,拿起药汁,蘸着补全缺失的字迹——这是华国制写和补全书信的法子,也是她这几日翻阅识海里的记忆薄读到的。
缺失处写着“狄戎退八十里”。
动作间,她的赤玉戒磕在了砚台边,不慎泼洒,却发现“退”字下方竟藏了“思”字。
唇角无意扬起,这狗男人。
雪貂忽然窜上案头,蓬尾扫落个油纸包。
半块硬糖裹着冰裂纹,糖衣透出极淡的梅香——正是近日宫内新制的寒梅香丸的气味。
青黛再次捧着新贡的紫毫进来时,正见公主将糖块系回貂儿颈间:“青黛,回信告诉那木头,本宫殿里的梅树可早就谢了。”
却又拆开画作,看了片刻后不由嗤笑一声。
时遐思翻出今晨寒梅香丸的残渣,混着胭脂描了朵重瓣梅。
旁边的雪貂突然走过梅徒,踩印的爪痕恰好补全梅枝。
“你这个小家伙。”
时遐思抱起调皮的雪貂,看着新版的梅图,笑容却渐渐收起。
明明才半月,怎么会觉得时日如此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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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北疆再次传来捷报。
民间巷口,相传着,云家军火烧狄戎粮草那夜,敌营竟飘着冷梅香。
时遐思抚过战报上的焦痕,听了青黛讲的民间传言,险些失手将这几日都在翻看的梅图掷入炭盆。
屋内炭盆的青烟腾起朱雀纹时,她忽觉赤玉戒发烫——戒面云纹里凝着霜,竟拼出个“思”字。
频繁捷报,何日才能听闻归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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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五年三月十五的月圆夜,雪貂叼回支断箭。
箭杆刻着七道细痕,尾羽染着熟悉的冷松香。
或许是从云家演练场叼来的。
时遐思伸手接过,解开缠在箭簇的布条,永昌十二年的旧战报残页上,她当年朱批的“准”字被圈成心形。
还真是。
“真是会翻旧账。”
还好之前她让旧账不准再提了。
幸好,新的书信到了,这点旧账,她就不找他算账了。
时遐思果断将断箭插进殿内,搬来数日的白梅盆栽。
身旁的雪貂却忽然撞翻砚台。
墨汁漫过《北疆志》“噬心崖”篇,染到了还未拆封的信件上。
时遐思无奈轻敲雪貂的脑袋,“你这小家伙。”
只得拿起信件,拆开来,这次竟是意想不到的新军情——狄戎新上位的皇子携婚书入京,昨夜已至苍梧关。
又来?时遐思气恼下,失手碾碎手边的三颗寒梅香丸。
药香混着寒梅香,回信的信笺上写着:“北疆风急,慎护后颈。”
这月里,她才被告知,雪貂早就被云芝宇培养了送信的本事。
于是这次开始,送信这件事,就交给小兽了。
雪貂携着回信,跑下了桌案,窜向夜空时,尾尖金铃震落鎏金粉,在月色下映着细碎的光芒。
时遐思收回视线,再次唤来青黛,收拾杂乱的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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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五年四月初八的暴雨夜,赤玉戒突然绽出裂纹。
时遐思拆开桌案浸湿的密信,云芝宇的字迹罕见潦草:“臣猎得白狐,尾缺一簇。”
雪貂蜷在染血的狐裘上,尾尖金铃里掉出块带箭痕的玉佩——正是狄戎使臣的腰牌。
五更鼓响时,时遐思割裂凤纹袖角,蘸着胭脂写就短笺:“苏城梅熟,酿缺苦雪。”
信纸封好,雪貂跃向北方那刻,朱雀殿梅林无风自落三千白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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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五年四月二十三日,狄戎使团入京的蹄声踏碎苏城春色。
时遐思倚着朱雀殿的白玉栏,看雪貂咬着她的赤玉戒,往旁边的梅枝引。
她无奈地敲了敲雪貂的脑袋瓜,才止住它的动作。
青黛捧着鎏金托盘碎步而来,盘中玄铁令牌刻着狰狞狼首——正是三日前云芝宇密信提及的狄戎死士信物。
狄戎皇子拓跋烈踏入朱雀殿正殿时,腰间玉佩与雪貂尾尖金铃同频震响。
他呈上的赤金婚书浸着北疆雪水,朱砂字迹未干:“愿以漠北三百里,换凤主一笑。”
“本宫的笑,”时遐思鎏金护甲划过婚书,裂帛声惊起梁间燕,“可值三千里。”
“你!”拓跋烈佩刀出鞘半寸,雪貂突然窜上桌案,尾尖扫落的茶汤正巧浇透婚书。
见情况不对,拓跋烈只得收回佩刀,咬牙吐字,“那只得先告退了,凤主可别后悔!”
时遐思见人离开,看向湿透的婚书,水渍漫开处,“三百里”竟变作“三俘虏”,墨迹分明是云家军上月擒获的狄戎将领姓名。
“你这小兽,居然还有这种辨伪的本事?”
所以求婚是假,营救戎狄将领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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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朱雀殿举办了宫宴,拓跋烈献上了整张白狐皮。
时遐思抚过狐尾缺处,忽将迷香香丸掷入酒樽。
她仍记得,月初云芝宇信上写着,“臣猎得白狐,尾缺一簇。”以及,云芝宇密信提及的狄戎死士信物。
难道,他也早就知道狄戎的真实意图,一直在把握实时动向吗?
迷香炸裂的刹那,不远处的拓跋烈突然失力,手里佩刀坠地,露出刀柄暗藏的云纹——竟与云芝宇战甲纹路如出一辙。
“好一招想趁着驸马不在,离心本宫与驸马的想法,”她碾碎第二颗迷香香丸,看向殿外虚空处,“可惜这云纹刻反了三分,所以,你又怎会是本宫的驸马呢?”
“婚书,也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