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环之城”的光鲜亮丽,如同漂浮在腐臭沼泽之上的精致泡沫,脆弱而不真实。
在那些直插云霄的全息摩天大楼的阴影之下,在那些被霓虹灯光刻意忽略的城市边缘,存在着一个……被遗忘的、充满了铁锈、油污、以及……绝望气息的——“下层世界”。
这里,是城市的“内脏”,是维持其光鲜运转所必须的“排泄系统”。蜿蜒曲折的合金管道如同巨兽的肠道般盘根错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化学废气和生物腐臭。昏暗的应急灯光如同垂死者的眼眸,在潮湿滑腻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永不消散的、混合了铁锈、机油、消毒水、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无数灵魂在无声哭泣的压抑味道。
此刻,在这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城市下水道深处,一间由废弃的泵房临时改造而成的、隐秘的据点之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要凝固。
十几名身穿着破旧不堪、沾满了油污和血迹的、经过粗劣改装的民用外骨骼的男男女女,正围坐在一张由生锈铁板和废弃零件拼接而成的简陋桌子旁,沉默不语。
他们是“铁锈残火”,一个由不满【泛星海商业联盟】高压统治、试图揭露其虚伪面纱、并唤醒沉睡民众的“反叛者”组成的秘密组织。他们的成员,大多是来自“下层世界”的失业工人、被剥削的贫民、以及……一些因为各种“意外”而看清了联盟“真相”的、曾经的“螺丝钉”。
他们的装备简陋,资源匮乏,时刻面临着联盟“安全部队”和无处不在的“思想警察”的追捕与清洗。每一次行动,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充满了牺牲与……微不足道的“胜利”。
“……‘扳手’……‘齿轮’……还有……‘小噪音’……他们……都没能回来。”
一个沙哑的、充满了疲惫与悲伤的声音,打破了据点内的沉寂。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相对瘦小、脸上带着一副破裂了镜片的护目镜、头发如同鸟窝般乱糟糟的年轻女人。她的代号是“火花”,是“铁锈残火”中为数不多的、擅长黑客技术和信息破译的成员。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已经彻底损坏、屏幕上布满了裂痕的个人数据终端,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他们最后传回的信号,是在试图潜入‘第七区数据处理中心’时……被联盟的‘清道夫’部队发现了……信号……只持续了……三点七秒……”
据点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沉重。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混合了悲伤、愤怒、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无力感的复杂表情。
“扳手”和“齿轮”,是他们组织中经验最丰富的两名爆破专家,擅长破坏联盟的各种基础设施。而“小噪音”,则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拥有着与生俱来的、能够干扰和破解联盟加密通讯的特殊天赋。
他们……都是“铁锈残火”不可或缺的宝贵力量。
如今,却……永远地消失在了那冰冷的、由数据和钢铁构筑的城市迷宫之中。
“……又是‘清道夫’……”一个坐在角落阴影里、身体大部分都被宽大的黑色斗篷所笼罩、只能看到一双如同燃烧的炭火般锐利眼眸的男人,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刻入骨髓的仇恨,“……这些联盟的走狗!他们就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无孔不入!无情无义!只会用最残酷的手段,扼杀一切……试图发出不同声音的‘异类’!”
这个男人的代号是“铁鸦”,是“铁锈残火”的现任领袖。据说,他曾经是联盟某支精锐特种部队的指挥官,因为看透了联盟高层的虚伪与残暴,最终选择了背叛,并一手创建了这个反抗组织。他的实力深不可测,性格也如同他的代号般,充满了冰冷的决绝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疯狂。
“头儿……我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个手臂上缠着带血绷带、脸上带着未褪稚气的年轻男子,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他是组织里的新人,代号“扳机”,这是他第一次经历如此惨重的损失。
铁鸦那双如同燃烧炭火般的眼眸,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低沉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哀悼……是弱者的特权。我们……没有时间去舔舐伤口。”
他猛地一拳砸在面前那张生锈的铁板桌之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扳手’他们的牺牲,不能白费!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情报,虽然残缺,却……指明了一个方向!”
铁鸦的眼中,闪烁着如同野火般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与……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第七区数据处理中心’……那里……不仅仅是联盟用来处理日常冗余信息垃圾场……根据‘扳手’他们最后传回的、经过‘小噪音’初步破解的加密数据显示……那里……似乎还隐藏着一个……更加重要的秘密!”
“一个……关于联盟最高层……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执行董事们……甚至……关于整个‘星环之城’运转核心的——禁忌秘密!!!”
听到“禁忌秘密”这四个字,在场所有“铁锈残火”的成员,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与……更加强烈的渴望!
他们知道,一旦能够揭露这个秘密,或许……就能彻底动摇【泛星海商业联盟】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统治根基!就能让那些被“模因”和“谎言”蒙蔽了双眼的民众,重新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
“但是……头儿……”“火花”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担忧,“……‘第七区数据处理中心’的防御等级,远超我们的想象。那里不仅有最先进的安保系统,还有……至少一个整编中队的‘清道夫’部队常驻!我们……我们现在这点人手……根本……”
“我知道。”铁鸦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冰冷而决绝,“……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了。”
他那双如同燃烧炭火般的眼眸,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成员,声音中带着一丝……近乎“蛊惑”的魔力:
“……是时候……让我们这团……在下水道里苟延残喘的‘铁锈残火’……”
“……燃烧得……更猛烈一些了!”
“……是时候……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也尝一尝……被‘火焰’吞噬的滋味了!”
他猛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闪烁着微弱幽蓝色光芒的、表面铭刻着复杂能量纹路的……小型数据芯片。
“这是……我从一个‘特殊渠道’……弄到的东西。”铁鸦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与……一丝不成功便成仁的疯狂,“……它里面……储存着一段……能够暂时瘫痪‘第七区数据处理中心’核心安保系统,并……引发其内部数据流大规模混乱的——‘幽灵病毒’!”
“一旦病毒成功植入……我们就能获得……至少十五分钟的……‘黄金时间’!”
“十五分钟……”“火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足够我们……潜入核心数据库,找到那个‘禁忌秘密’,并且……将其公之于众了!”
“没错!”铁鸦的眼中,闪烁着如同狼一般的凶狠光芒,“……但是,想要将这枚‘幽灵病毒’成功植入……我们需要……一支……能够吸引‘清道夫’部队主力,并……为我们争取到足够时间的——敢死队!”
据点内的气氛,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敢死队”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几乎……等同于……有去无回。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人退缩。
反而……每一个“铁锈残火”的成员眼中,都燃烧起了与铁鸦如出一辙的、充满了牺牲与决绝的火焰!
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早已厌倦了这种在黑暗的下水道中苟延残喘、如同老鼠般躲藏的日子。
如果……他们的牺牲,能够换来一丝……揭露真相、撼动强权的希望……
那么……他们……在所不惜!
“头儿!我去!”那个手臂上缠着绷带的年轻男子“扳机”,第一个站了出来,眼神坚定,声音虽然还有些稚嫩,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勇气!
“还有我!”
“算我一个!”
“为了自由!”
“为了那些……逝去的兄弟!”
一个又一个“铁锈残火”的成员,纷纷站了出来,眼神中充满了视死如归的悲壮与……一丝即将奔赴“神圣战场”的狂热!
铁鸦看着眼前这些愿意为理想而献出生命的“同志”,那双如同燃烧炭火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也极其痛苦的情绪。但他很快便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冰冷的决绝。
“很好。”铁鸦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那么,计划……现在开始!”
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任务——谁负责佯攻,谁负责断后,谁负责携带“幽灵病毒”潜入,谁负责在得手后将信息传递出去……
每一个指令都清晰而残酷,充满了对牺牲的漠视,也充满了对成功的渴望。
就在“铁锈残火”的成员们,在铁鸦的指挥下,如同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般,开始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与……诀别之时——
一个平静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洞悉一切的冰冷意志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这间充满了悲壮与绝望气息的废弃泵房之内:
“……你们的计划……漏洞百出。”
“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三。”
“所谓的‘黄金十五分钟’……恐怕……连十五秒都撑不到。”
“而最终的结果……”
“……只会是……毫无意义的……全军覆没。”
唰——!!!
据点之内,所有“铁锈残火”的成员,包括铁鸦在内,都在听到这个陌生声音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冰封的雕像!
他们脸上的悲壮与决绝,瞬间被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的警惕、以及……一丝源自本能的恐惧所取代!
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这个据点,明明是组织中最隐秘、防御最严密的所在!外围设置了无数的感应器和陷阱!怎么可能……会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而且……还听到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谁——?!!”
铁鸦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那双如同燃烧炭火般的眼眸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凶光!身体如同猎豹般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把闪烁着幽蓝色电弧的能量手枪,枪口死死地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据点入口处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阴影!
其他“铁锈残火”的成员也纷纷反应过来,各自抄起了简陋却致命的武器——有经过改装的工业切割枪,有充满了不稳定能量的自制炸药包,还有一些……闪烁着剧毒寒光的淬毒匕首!
与此同时,他们作为“训练师”的本能也被瞬间激发!
“为了残火!”
“戒备!召唤伙伴!”
伴随着一阵阵低沉的呼喝与能量波动,数道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召唤法阵(或者说,更像是某种基于这个世界科技与神秘学结合的“伴侣链接端口”)在他们身边迅速展开!
紧接着,一头头形态各异、却都散发着与海洋或天空相关气息的“海之眷属”被召唤了出来!
有体型如同海狼般矫健、覆盖着坚硬铁灰色鳞片、口中长满利齿的【铁鳍猎犬鱼】!它们发出低沉的威胁嘶吼,警惕地护卫在主人身旁!
有几只如同巨大海鸥般、翼展超过三米、羽毛却呈现出金属般光泽、喙和爪子都异常锋利的【钢翼信天翁】!它们盘旋在半空中,发出尖锐的唳鸣,锐利的目光锁定着黑暗的入口!
甚至,还有一只……体型相对较小,却异常灵活,通体覆盖着如同变色龙般能够随着环境光线微微变幻色彩的鳞片、长着一对巨大复眼和灵活触手的【拟态章鱼怪】!它悄无声息地攀附在墙壁之上,如同最致命的伏击者!
这些“海之眷属”的等级大多在c级到b级初阶之间,虽然与苏晨的御兽相比不值一提,但在这种狭窄的下水道环境中,它们的数量和突然性,依旧能构成不小的威胁!
“铁锈残火”的成员们迅速地与自己的“海之眷属”形成了战斗阵型,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一丝不易察测的绝望。
难道……他们……已经被联盟的“清道夫”发现了?!
就在据点内气氛紧张到极点,一场血战似乎一触即发之际——
一道修长的、穿着看似普通却又纤尘不染的黑色衣物的身影,缓缓地、如同融入了阴影的鬼魅般,从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淡漠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
那双深邃的、如同寂灭星辰般的暗灰色瞳孔,平静地扫过在场所有如临大敌的“铁锈残火”成员,以及……他们身边那些同样散发着敌意、形态各异的“海之眷属”,还有他们手中那些五花八门、却都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武器。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意与决绝意志的“铁鸦”身上。
铁鸦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从未见过眼前这个青年!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能量波动,却给他一种……比他曾经遭遇过的任何敌人都要更加危险、更加难以预测的感觉!尤其是那双平静淡漠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让他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你是谁?!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铁鸦的声音冰冷而警惕,手中的能量手枪握得更紧了,枪口死死地对准了这个不速之客。他身边的【铁鳍猎犬鱼】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喉咙里发出更加低沉的咆哮,全身的鳞片都微微倒竖起来!
“你们……就是这个城市的‘反抗者’?”苏晨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并没有理会那些对准自己的武器和那些警惕嘶鸣的“海之眷属”,仿佛它们只是些无害的玩具。
“回答我的问题!”铁鸦厉声喝道,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但心中那股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
“我只是一个……对你们的‘游戏’……和你们口中的‘禁忌秘密’……稍微有点兴趣的……路人罢了。”苏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至于我想干什么……”
他顿了顿,那双如同寂灭星辰般的暗灰色瞳孔,骤然爆发出两点如同燃烧的暗金色火焰!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融合了冰冷寂灭与炽热毁灭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废弃泵房!
嗡——!!!!
那些原本还紧握着武器、试图反抗的“铁锈残火”成员们,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们手中的武器再也握不住,“哐当哐当”掉了一地!身体如同被万吨巨石碾压般,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而他们刚刚召唤出来的那些“海之眷属”,更是如同遇到了天敌般,发出一阵阵充满了恐惧与不安的哀鸣!【铁鳍猎犬鱼】直接夹着尾巴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钢翼信天翁】也惊慌失措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狼狈不堪!那只【拟态章鱼怪】更是瞬间将自己的身体颜色变成了与周围墙壁完全一致的灰黑色,试图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
只有铁鸦,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和战斗本能,勉强还能站立,但他的额头上也早已布满了冷汗,身体因为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威压而微微颤抖着,那双如同燃烧炭火般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个人类……他……他到底是什么怪物?!这种威压……甚至比他曾经面对过的……联盟最精锐的“审判者”级战斗机器人……还要恐怖!!!
苏晨缓缓地抬起手,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指向了铁鸦手中那枚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幽灵病毒”数据芯片。
“那个东西……给我。”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神明敕令般的威严。
“……你们的‘反攻’……由我来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