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贵山被人踩住了尾巴。他不仅被绥远种子公司给告了,而且还让人家抓住了他贪污的铁证!”
王燕萍说这话的时候,认真地观察着秦逸飞的表情。
在信陵这个小县城,即使放个屁也捂不住,何况皮贵山举报秦太迟非法售卖农作物种子这样的大事儿?
更有人疯传,常务副县长秦太行带着公安局和检察院十来个荷枪实弹干警,用枪指着尤洪贵的脑袋,才把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秦太迟,从打假办的“牢房”里给营救出来。
王燕萍虽然对传言不尽相信,但是她也知道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
毕竟秦太行带着公安局和检察院的人把秦逸飞他老爸从打假办捞出来是不争的现实。
一个常务副县长敢硬杠市委副书记?
何况赵家瑞还是那种蛮不讲理、只知道护犊子的典型人物。
王燕萍早就知道秦逸飞背后站着县委书记马志远,现在看来远远不止。
只是秦逸飞这个小伙子口风非常紧,她至今也没有看出他身后大神的半点儿端倪。
如今她有点儿犯难了。
昨天她从县委书记马志远办公室出来时,在走廊里“无意”碰到了分管党群的副书记蒋志松。
蒋书记热情地邀请王燕萍到他办公室坐坐。
一个乡党委书记在乡级班子里是否有“权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她有没有能力提拔重用干部。
如果她向县委、组织部推荐的干部,90%都能实现她的意图,乡里的干部自然而然就会对她产生敬畏之心,就会紧紧团结在她周围。
如果她向县委、组织部推荐的干部,十有八九被否决,恐怕乡里的干部十有八九都不会围绕着她转。更不要说“如臂使指,莫不制从”这样的效果了。
要想干好乡里的工作,那就是从河南到湖南——难上加难,简直是痴心妄想。
王燕萍上报县委、组织部的拟提拔干部名单,能不能顺利通过,这个分管党群干部的三把手,话语权很大。
她怎么敢不听从蒋书记的召唤?
蒋书记说,他大舅子皮贵山糊涂,因赌博的事儿,被索耀东那小子抓住了小辫子。他近十万的赌资被没收不说,还被胁迫着向打假办举报了秦逸飞的父亲秦太迟。
听说秦太迟在打假办没有少挨揍,吃了不少苦。
后来,还是在县委马书记的强力干预下,秦太迟才被无罪释放。
这个皮贵山惹了这么大祸,竟然不告诉他妹妹也不告诉我这个妹夫,更不知道主动上门去给秦太迟父子赔礼道歉。
致使两者之间的疙瘩越结越紧,越结越大,误会也越来越深。
“蒋书记,您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燕萍就是。”
王燕萍被蒋志松一番云山雾罩的话给弄得晕头转向,实在弄不明白蒋书记到底要表达一个啥意思。
“燕萍书记啊,我就直接说了。
我这个大舅子实在是糊涂,让我操碎了心。
他聚众赌博,赌资巨大。按照正常的治安管理条例处理,他完全够得上被刑拘。
这就意味着他不仅种子公司经理的职务保不住,就是饭碗也不一定能保住。
而索耀东偏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从窗子里逃了出去,暂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却又在他脖颈上拴了一根绳索,让他不得不服从索耀东的指挥棒,成为索耀东的提线木偶。
我说我这大舅哥糊涂就糊涂在这里。
按照正常的治安管理条例处罚,当然要刑拘、要双开。
但是,既然索耀东暂时没有抓住你,你就不会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吗?”
王燕萍越听越不得要领。
只要索耀东一天不把皮贵山那些赌博犯罪的证据给端出来,皮贵山就有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就像古人所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蒋书记在这里给自己翻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陈年旧事干什么?
其实,蒋志松早就气得把他那个大舅子给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他骂皮贵山猪脑子、没脑子。
他骂皮贵山狗胆包天,让皮贵山自己屙的屎自己去擦屁股。
人家纪委愿意把皮贵山移交给检察院就移交给检察院,他蒋志松反正没有办法可使。
可是说归说,做归做。蒋志松面对梨花带雨泪眼婆娑的小娇妻,他敢不管大舅子的事儿吗?
他还是涎着一张厚脸皮,跑到市纪委分管副书记和处室主任那里,给大舅哥运作。虽然蒋志松是现任市委书记姜怀远的前秘书,纪委的人不得不给蒋志松一个面子。
怎奈,人家绥远种子公司的业务代表手里掌握着皮贵山贪污的铁证。
纪委副书记和处室主任的意见一致,都是主张让皮贵山把贪污人家绥远种子公司的种子款如数退赔给人家,取得人家谅解并保证不再上告。
而且要免除皮贵山职务,调离县种子公司。
蒋志松在体制内混了二十多年,他怎么不知道其中的诀窍?
绥远种子公司距离边东省十万八千里,它的业务代表在莆贤人生地不熟,怎么能够掌握这么详细的信息?
甚至包括县种子公司的支出凭证、支出账目都给拍摄了照片?
一定是有内鬼或者某种强大势力介入其中。
蒋志松先是追问大舅子是不是和公司会计有矛盾,会计故意把这么重要的凭证证据透露给了绥远种子公司的业务员?
“不可能,公司会计绝对不可能出卖我!”
蒋志松没有想到大舅子听到自己的问话,反应竟是如此强烈。不仅脸红脖子粗,而且还愤怒地从沙发站立起来。
“你给我坐下!
你嚷嚷什么?踩着你尾巴了?
你给我交代,锁在铁皮柜里的账本,怎么能够让人给拍摄了照片?”
“反正不是会计出卖的我!”
皮贵山心里不服,虽然按照蒋志松说的,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嘴里还是嘀嘀咕咕地反驳了一句。
经过再三审问,蒋志松才知道,自己这个大舅子和他单位女会计早就有了一腿,俩人背着自己配偶没少睡在一起。
大舅子贪墨的钱财,有相当一部分都进了女会计的裤兜。
俩人属于一条线上的蚂蚱,确实女会计不会出卖大舅哥。
分析来分析去,蒋志松最后认定问题出在了秦逸飞身上。
常务副县长秦太行带着公安局和检察院的人,强行把秦太迟从打假办尤洪贵手里给解救出来,曾经在信陵官场轰动一时。
一个副县长为了自己堂哥,竟敢硬杠市委副书记,吃瓜群众纷纷称赞秦太行了不起。
只有像蒋志松这样层级的干部,才感到其中的蹊跷。
以强势霸道闻名的市委副书记赵家瑞,破天荒没有替外甥尤洪贵出头。任由一个副县长欺负羞辱他外甥,竟然连屁都没有敢放一个。这太不符合常理。
蒋志松知道,公安局和检察院的人跟随秦太行去打假办捞人,都是县委书记马志远点了头的。
蒋志松和马志远在同一个班子里工作了接近十年,他知道马志远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
能让马书记这样性格的人不惜得罪市委副书记赵家瑞,直接动用司法力量,那个神秘的背后力量到底要强大到什么程度?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像蒋志松这样在官场混迹二十几年的老油条,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不管是不是秦逸飞背后那个神秘力量出手教训自己这个大舅子。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自己向秦逸飞低个头认个错,对自己总没有坏处。
蒋志松还多一个心眼儿。
他知道索宝驹贩卖棉花发了横财,却不知道索耀东给巩宝昌送了多少钱,竟让这个老狐狸在调离公安局局长之前,向组织推荐索耀东担任局党委委员、城关镇派出所所长。
本来组织部长李刚是反对巩宝昌这个推荐的,后来还是在他的坚持下,索耀东才得到了这个位置。
他之所以这样做,明面上是为了让大舅子解除后顾之忧。
纪委调查已经快把大舅子给压趴下了,如果索耀东再从背后捅刀子,大舅子必死无疑!
暗地里,他却把索耀东当成了鱼饵。
如果真的是那个神秘力量要教训教训这几个对秦逸飞不利的人,他们必定会咬钩。
加官晋爵的索耀东就是最好的鱼饵。就像一根出头的椽子,必定成为风吹雨打的靶子。
等神秘力量怒火撒得差不多了,也许就不会再为难自己那个大舅子了。
王燕萍终于听懂了蒋志松这些隐晦的语言。原来蒋书记怀疑自己大舅子被告这事儿,背后有秦逸飞的影子。
蒋书记要和秦逸飞讲和,让自己在他们之间做个鲁仲连。
同时,蒋书记还向自己透露了两条重要信息:
一个是,索耀东才是陷害秦逸飞父子的主要人物。
第二个是,索耀东屁股不干净,有把皮贵山十几万的赌资装到了自己衣兜里的重大嫌疑。
“蒋书记,凭燕萍对小秦了解来看,小秦是一个懂事儿识大体的年轻人,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再说他既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也没有这么大的精力。
我想背后整皮经理的一定另有他人。
您千万不要搞错了方向,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不过,燕萍一定会把您的意思完整地带给秦逸飞。
如果有必要,我会让他亲自向您做汇报!”
王燕萍虽然从言语到表情,都对蒋志松非常尊重,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却带有明显的不屑。
呸!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无蜜不招彩蝶蜂。如果不是皮贵山屁股不干净,怎么会被别人掐住七寸?
不过,她也有点儿好奇,这件事情到底和秦逸飞有没有关系?
按说秦逸飞最恨的应该是索耀东和尤洪贵,他怎么先对小虾米皮贵山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