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秦逸飞提前半个小时到单位,把会议室打扫得一尘不染,擦洗得窗明几净。
八点四十分,刘青山和季支桐前后脚走进了各自的办公室。
季支桐的脸色不是很好,据说京城的顶级医院,也不能根治他老婆的病。
在信陵县农村,人们都喜欢把“破锅烂房子,床上躺着一个病娘子”比作最糟心的三件事儿。
季支桐生育了两儿三女。
他两口子重男轻女,两个儿子分别考上了大专和中专,都有正式工作。三个女儿却都是小学没毕业就回家劳动,连一个初中文凭都没有。
虽说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时,季支桐把三个女儿都弄成了非农业户口,可是每次县里招工,三个女儿的成绩都距离录取分数线有十万八千里。
那个年代,还没有考编招工之类的培训班,季支桐只好把已经十八九岁、二十多岁的三个女儿,送到乡中学插班补习。
怎奈基础太差,补习了两年也没有啥效果。
只是三个女儿去学校插班补习,家里就少了三个劳动力。
一家人二十几亩地的农活,就只能靠季支桐老婆一个妇女操劳。
把本来体型就不算高大的季支桐老婆,给累得更黑更瘦,甚至体重都不到七十斤。
真怕哪天刮大风,一不小心就会把她给卷到半天空。
结果,这个女人还是被累病了,而且还是不治之症。省城、京城的大医院都束手无措,无法根治。
三个女儿因为成了非农业户口,就不愿意再找种地的农民。
而那些有正式工作的城镇男青年,却又不愿意找她们这样既没有正式工作又没有承包田的女子。
结果,高不成低不就,三个女儿一个也没有找到对象,都成了嫁不出去的姑娘。
大儿子已经二十八九岁了,在县文化馆工作,接触的女孩子并不少,按说不愁找媳妇。
不知道是心理有问题还是生理有问题,反正他一直不谈恋爱,也不找对象,就这么一直单着。
小儿子也二十四五岁了,在县棉纺厂工作,是一个漂亮女人扎堆的地方。
这小子就像一只花蝴蝶,竟在万花丛中迷失了自我。
两年的时间,谈了十一二个对象,更换对象比更换衣服还频繁。
而且,这十多个女孩子当中,有一半以上都和他上过床,有两三个还怀过孕。
只可惜这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对自己惹的祸播的种一概不承认,逼得其中一个还差点儿喝农药死了。
后来他想找媳妇了,只可惜他已经臭名远扬,厂里的女孩子都敬而远之。厂外的女孩子打听到他那些光荣历史,也都躲得远远的。
五个子女,该嫁的嫁不出,该娶的娶不回来,再加上一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老婆子。季支桐愁啊,一两年的时间,一头浓密的黑发竟然白了一多半。
“季老师,婶子的病咋样了?”
秦逸飞读初中时,季支桐就在教育组工作,喊他一声老师一点儿都不过。
季支桐几十天没来办公室,办公桌椅上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秦逸飞手脚麻利,就用自己擦拭会议室桌椅的湿毛巾,把它们一一擦拭干净。
秦逸飞掂了掂暖水壶,里面竟然还有半瓶两个月之前的陈水。
他拿着暖水壶来到自来水龙头处,先把陈水倒了,又接满了新水,最后才插上热得快烧水。
人心都是肉长的,季支桐见秦逸飞里里外外忙个不停,苦瓜似的脸上竟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小秦,别忙了。一会儿我自己慢慢收拾就行。快坐下歇息一下吧。”
“诶,这就好。年轻人干点活儿累不着。”秦逸飞嘴里说着话,手里却在不停地洗着两个茶杯。
“小秦啊,我十多天没来,你一直都没有自己的办公室,这事儿怨我。”
季支桐是一个说话办事都很爽快的人。
“现在最西头一间办公室空闲着。
可是它前后都是厕所,无论刮南风还是北风,都有点儿臭。
我准备把最东头那间盛放杂物的房间空出来给你做办公室。
一会儿,我就安排人,把杂物挪到最西头那一间里……”
“小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季支桐还没有说完,门外却传来刘青山的声音。
“刘主任找你有事儿,你先去忙吧。
等收拾好房间,置办好室内办公用具,我再把钥匙交给你。”
季支桐见刘青山找秦逸飞,就匆忙结束了话题。
“谢谢季老师!”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秦逸飞慨叹,世上还是好人多。
他在想,自己是否应该买点儿补品,去看望一下季支桐的家属?
季支桐的办公室和刘青山的办公室只隔着一个会议室,距离还不足十米。
秦逸飞一个念头都没转完,他就穿过会议室来到了刘青山办公室门口。
“刘主任,您找我有事儿?”
刘青山虽然戴的是远近一体镜,可是他在看人的时候,依然习惯地用手把眼镜往下拉一拉,低着头把目光从眼镜框上方的空隙透射出来。
这让秦逸飞一下子就联想起影视剧中,那些反面人物的标志性动作。
刘青山足足盯着秦逸飞看了有十几秒,然后才指了指一把椅子说:“小秦,坐!”
秦逸飞坐下,才发现室内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中学校长赵文庵,另一个却是教语文的老教师郑维山。
“赵校长好,郑老师好!”
秦逸飞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礼貌地向两位老师问好。
“都是自己人,小秦不要客气。”
赵文庵坐在椅子上欠了欠身,两手往下虚压,示意秦逸飞坐下说话。
“小秦老师你好。”郑维山老师却礼貌地站起了身。
“小秦啊,找你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郑维山老师的老伴儿在登梯子上房时,不慎摔了下来,尾椎骨摔裂了一道缝。
医生说要绝对卧床三个月,不能下地活动。
郑老师需要请假三个月伺候老伴儿。”
刘青山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他扭转身看向赵文庵,意思是下文该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