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
现在不喜红尘俗事了,指使云家人大闹徐家,跑到大理寺刑部吹风点火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出家之人?
人在气狠了的时候,是真的想笑。
温泽川牙齿咬的恨恨作响。
“她不是出家之人么,那就永远别再回来!”
即便现在弄清楚,温家被除爵之事,有很大概率与她无关,但不想要这个女儿的心思,一直扎根于温泽川心底。
他甚至几度后悔,不该因为顾家而把这个女儿接回来。
她就是一个祸端。
她的到来,没有使温家再上一个层面,反而麻烦笑料不断,温家几辈子的名声,叫她尽给败坏了,好处没捞到,反倒惹来一身骚。
他可没有给人填坑的爱好。
正好,她恐怕也猜到,自己不待见她。
木耳有毒一事,两人虽没宣之于口,但心里基本门清,不说什么父慈子孝,再想恢复之前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之道,恐怕依旧是一桩极难的事情。
既如此,倒不如远着点好。
许管事听出郎主话语里的愤怒,眼底闪过一丝暗光,诺诺地低下头不敢言语。
温泽川的注意力没有分给许管事,短暂的愤怒过后,他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宫里惠妃似有让外甥女李婉和他儿子大郎结亲的意思。
他原准备与父亲商议一二,但刚才所听之事太过惊骇,一时间倒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如今陡然想起,料想父亲已经歇下,再回转倒是不好。
但他心里却莫名一动。
李婉是他外甥女不假,但她父亲官职不高,又素来无甚美名,他私心里是看不上的,再则,比起好玩直言的五郎,他心里还是更看重素来乖顺懂事的大郎。
大郎的媳妇,乃是日后宗妇,李婉一丧母之女,如何能担待得起?
可因着蕊娘的事,大郎名声有暇,李婉虽出身不行,但宫里有位惠妃,还有一位皇子表哥。
这些当然也算温家人脉,但他自个儿心里都清楚,除了利益上的往来,要说有什么真情实意,那才是骗人的,二妹尚未进宫时,他可从没把这个妹妹放在眼里。
关系嘛,自然也就很一般。
“哎。”他望着月亮叹息一声。
李婉有好有坏,再结合今日父亲之言,他是真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父亲想要急流勇退,韬光养晦,以待日后,可等到新皇登基,朝堂上的位置早有了人,岂还能有他们温家立足之地?
权势和地位都是争出来的!
他一直秉持这个想法,至今不变。
有谢家拖后腿,秦王还真不一定能如愿,到那时,怎么就不能是六皇子上位呢。
“啊——”
一道充满惊恐的尖叫打断温泽川的深思。
他眼睛看向珍玉阁的位置,连声吩咐许管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
温嫦依毁容的消息,隔日传到温知宜耳中。
彼时,她刚从外面遛弯回来,听闻观棋和柳香雪闲话,说的正是温嫦依被毁容一事。
自她在仙台观住下,隔日便遣观棋前往桐花巷子,把住在那里的玉霜一道接来了这边,和她深切交谈过之后,玉霜表示自己不愿再嫁人,求温知宜能允她到隔壁圆通庵落发。
圆通庵是正经尼姑庵。
这些日子以来,玉霜的身体养好了,但心理上的创伤却难以愈合。
她不想回到那所谓的娘家,也不愿意再嫁人,最后所托非人,她宁愿伴着佛祖,得到心灵上的一二慰藉。
见她心意已决,温知宜没再多劝,令言姑姑亲自将人送过去。
“怎么毁容的?”她寻了个椅子坐下,捻起一颗红润润的樱桃。
观棋忙凑上去,语气兴奋:“听说是睡着后,脸上突然发痒,她人睡得迷迷糊糊,一个劲儿地往脸上挠,一张脸被她自个儿挠的鲜血淋漓,守夜的丫鬟察觉动静,撩开床幔一看,吓得灯台都打翻了,叫的老大声了。”
温知宜眉眼一转,问道:“大夫怎么说?”
她虽然人走了,但对温家的关注,一点不比之前少。
观棋道:“说是抓的太深,极有可能留疤。”
“她抓的时候,不会觉得痛吗?”柳香雪问出一个好奇的问题。
观棋笑道:“痒得狠了,哪里还顾得上痛。”
这指定是招了人算计。
要说这个人是谁,温知宜和观棋心里都有猜测。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造孽,后人遭殃。
不得不说,两人猜的是极准的,因为没过两日,温大郎温翊承摔断手的消息又传了过来。
据说,手骨完全断裂,花白的骨头都露出来了。
就算养好伤,这条胳膊也废了。
对了,他伤的是右手,能拿笔写字的右手。
要说狠,还得是这人狠,招招不致命,却拿捏准了其软肋,一个毁了容,一个断了手,如无意外,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暂且不提温家混乱,时间一晃而过,很快来到顾衡玉起灵这一日。
老天似乎也在缅怀一位英才早逝,天色从晨时起就阴沉沉的,大风席卷,刮来一阵急雨,雨停,天光未霁,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被打湿后的雨腥味。
顾家灵柩经过的一座酒楼上,温知宜带着观棋倚在窗边。
她想上顾家,去送他最后一程,但顾家或许不会想见到她。
她当然可以不管这些,强硬地去到他灵柩前,为他插上三炷香,但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她不想打搅他最后的这份安宁,她可以等到他下葬后,再到他坟前去看看他。
只是不知,他会葬在哪里。
温知宜心思发散,望着外面怔怔出神,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身玄色道袍的燕非时阔步走来。
观棋正要福身见礼,燕非时淡淡看她一眼,她立马肩膀一缩,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然后和候在门外的郑永安大眼瞪小眼。
他的步伐很稳,不疾不徐,没有大开大合的霸道,每一步都稳扎稳打,声音却意外的轻,直到来到窗前站定,出神的某人都还没发现,站在她身后的人已经换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