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宜没有说话,冷眼看着对方肆意大骂。
等她骂累了,她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在静心庵里时,是你指使堂主明慧害我,对吗?”
红姨娘塌着腰垂着头,房间里是她粗重的喘息,听到这般质问,她冷笑地抬起眼,身上少了几分淡定从容,多了几分消极的自暴自弃,“对啊,是我做的,那又怎样,你能拿我如何?”
“你想杀我吗,哈哈,来啊,杀了我啊,你不是有本事的很么!”
温知宜平静看着她,陈述道:“你准备学莫姨娘装疯?”
红姨娘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顿住,温知宜口吻不变,平直而淡然,戳穿她心底的侥幸,“你说,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会让阿父突然生出送你去死的心?”
红姨娘不说话,呼吸急促。
温知宜慢条斯理道:“我猜,应该很严重吧,严重到阿父一日都不敢多等。”
所以,装疯有什么用呢?
没用的。
“为什么要害我?”她两只手无意识捏着,目光清泠泠落到地上的人身上。
红姨娘“呵呵”低笑了两声,接着爆发出更大声的笑,一面笑一面说:“为什么害你?大娘子不是猜到了么,只有你死了,我女儿才能嫁去顾家啊。”
“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顾家,谁让顾家要突然重提婚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的依姐儿哪里比你差了!”
温知宜眼色沉下,“我只看到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懂什么!就因为出身,我的依姐儿只能低嫁,凭什么?你才情能力为人,哪一点比得上我儿,只恨那老尼姑没本事,没能要了你的命,要不然,现在你还能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算什么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呢,你一个要死的人,得意什么!”观棋啐过去一口。
红姨娘冷笑:“我就算要死,也不是死于她之手,我没有输,没有输!”
懒得搭理她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温知宜一瞬不瞬地凝视她的眼,“我四岁那年,是你挑唆我去推的谢氏?”
“那倒不是。”红姨娘没有隐瞒,或许也是想在临死前,炫耀自己的本事,“我不过是给她下了点药,然后再让人在背后推了你一把,果然就如我所料,她肚里的孩子掉了。”
观棋见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情,气得脸都变了,“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坏!”
“坏?”红姨娘嗤笑,“你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知道什么是坏?我不这么做的话,等着她生下儿子,来威胁我的大郎的地位?我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这位好娘子,害的徐家家破人亡,她就不坏了?”
她手指指向温知宜。
观棋反驳:“才不是,徐家是咎由自取......”
“那谢氏怎么就不算咎由自取!”红姨娘不耐烦地打断对面的话,“伯爷喜欢的是我,伯府的正头娘子也该是我,要不是那姓谢的,不要脸缠上伯爷,我怎么会还是一介妾室!”
温知宜惊愕,万万没想到,红姨娘竟有这份野心。
她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伯府会要一位奴婢出身的正室?”
“我除了差在出身,哪里比旁人不如?孝安皇后还是农家女出身呢,她都能做皇后,我为什么就不能做伯府大娘子?”她质问,满心满眼不甘,熊熊的野心烧灼着她的心。
孝安皇后,乃太祖皇帝第二任皇后。
废后杨氏行巫蛊,诅咒当时尚是贵妃的孝安皇后,因此被废迁往静心庵礼佛。
温知宜被问住。
自大庆建国之初,太祖皇帝广纳秀女,其余功勋武将亦抛弃糟糠之妻,或是另娶世家女,或是扶正妾室,这股不正之风一直延续至今,整个大庆多有宠妾灭妻之事。
至于说那位太祖皇帝,是真对孝安皇后一见钟情,还是打击当时权倾朝野的后族杨氏,亦或是借上行下效的方式,使京都其余家族内乱不休,争权夺利,以削弱其家族实力,此时已都不可考据。
唯一知道的就是,随便一位烧火丫头,只要伺候了主子,都能生出荣登正室宝座的野心。
红姨娘高傲地扬起头颅,“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温知宜无语,半响,淡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嘁。”对面发出一声十分不屑的音节。
温知宜只当自己听不见,“我母亲的死,也是因为你?”
红姨娘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来,看向对面的眼神带着同情,“你娘会死,那是她自己作的,她都嫁人了,还想着她那表哥呢,成天郁郁寡欢,以泪洗面,你当伯爷为什么不喜欢她,谁喜欢天天对着一张苦瓜脸啊。”
“你知道你外阿翁外阿婆,为什么从来没去看你吗?”
她问道,又自己回答,“因为他们都怨你娘,他们好不容易把你娘嫁进伯府,可惜你娘不中用啊,拢不住夫君的心不说,还就生了一个女娘,女娘有什么用,出嫁的时候,还得赔一份添妆。”
温知宜眼色沉沉,目光看过去。
红姨娘任她打量,面上瞧不出丝毫心虚。
观棋喊了一声娘子,转头瞪了眼不安好心的红姨娘。
红姨娘理了理发丝,勾起嘴角:“我可没有乱说,你娘嫁了人,还不安于室,伯爷又不是傻的,怎么会感觉不出来,所以我一提议,把你送去静心庵,伯爷立马就答应了,你要怨我,不如怨你娘,是她害的你。”
温知宜收回视线,她从椅子上起身,抬脚离开房间。
该问的都问了,也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
红姨娘没有拦她,沉沉凝视她背影,见她跨出门槛,终究没忍住说道:“你想要问什么,我全都告诉你了,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和依姐儿没有关系。”
即便说着求饶的话,她语气依然没有半分软弱。
温知宜恍若未闻,离开的步伐不见半点紊乱。
红姨娘终是慌了,大声喊道:“是徐家,是徐家让人告诉我,你查到了城东牙婆,我这才想着一劳永逸......是徐家,是徐家容不下你,我不过是做了他人的刀!”
徐家么......
随着温知宜的离开,许管事带着人进了房,后面的事,温知宜没有管,她闭眼靠在车厢,片刻后,在观棋担忧的眼神中,她缓缓睁开眼睛,冷静地说了一声:“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