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这话叫楚氏脸色立马变得不好看。
儿子的死,是她一生之痛,可这些人,偏要一次又一次的提起,提醒她儿子离她而去的事实。
可恶!
可恶至极!
对此,燕非时表情依旧平淡。
他简单道:“把人带进来。”
早等在门外的郑永安,闻言快步离开厅堂,不多时,押着六个人从外面进来。
众人目光跟着看去,在看到进来的六人相貌时,温知宜一眼认了出来,这六人正是当时欲要冒犯她们的那几人。
事后她曾有让人去找,但凉亭里早已空无一人,原来是被他的人带走了。
六人受了刑,身上带着血,脸色雪白雪白,一被带进来,自觉跪到地上,都不用人开口,一骨碌全交代了。
“饶命啊,贵人饶命啊,是有人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去妙峰山,然后,然后......真的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是,就是......”就是想拿银子再爽爽而已。
这话几人不敢说,砰砰砰磕头求饶。
磕头求饶这种戏码,刚爬上高位的人可能喜欢,但对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纯纯就是吵了。
注意到郎君略微皱起的眉,郑永安一个眼神瞪过去,张着嘴巴求饶的几人吓得立马闭上了嘴。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燕非时换了一个坐姿,左手手肘支着扶手,手背抵着下颌一缘,凌厉中带着几分儒雅,和旁边的顾家几人一比,看起来还要更随意松弛。
不知情的人看见,还当这里是他家呢。
“十日前,金川河里溺死了一人,经衙门查实,此人乃当地有名醉汉,父母双亡,无妻无子,寻常靠给人牵头搭桥为生。”
所谓牵头搭桥,类似牙郎,作为中间人,赚取一点报酬。
顾家三人并宣宁伯表情凝重,他们清楚,这位国师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及不相干的人。
“此人溺亡前,曾与酒馆掌柜笑言,自己发了一笔豪财,可以在他酒馆喝上十月八月的酒,但此人死后,他所说的豪财不翼而飞,倒是在他的住所,发现被人翻找的痕迹。”
郑永安上前半步,接上郎君后面半句话,“这是我们的人,在他屋子里找到的。”
他拿着一块长布条,两指宽,手臂长,周围缝了缘边,乃是男子绑发髻的布条。
他介绍到:“诸位请看,这是松江布,上面还绣了暗纹,松江布绵密细实,寻常百姓多用做裁衣,是舍不得用来绑发的,倒是一些寒门书生,以及某些大富人家的小厮,喜欢用这种松江布。”
“毁人清白这种伎俩,到底上不得台面,又狠毒又低劣,惯是那种小心眼嫉妒心强之人的手段。”郑永安毫不客气地讥讽出声,满脸满眼的不屑和厌恶,“针对的又是温娘子,我们能想出来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前一个,徐家失踪的大娘子莫氏,后一个,宣宁伯的二娘子温氏。”
“休得胡言!”温泽川厉声一喝。
郑永安呵呵一笑,“温伯爷别急,我等明白您爱女心切,但温娘子也是您女儿啊。”
温泽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一落地就是伯府长子,母亲疼爱,父亲看重,锦衣玉食长大,虽经历波折,但也从世子顺利坐上伯爷的位置,他不虞的时候,一身彪悍气势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道,威严不可忽视。
但郑永安也是经历过风雨的,比起喜怒无常的郎君,温泽川这点威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依然笑呵呵的,眼皮都没眨一下,“有了怀疑的目标,自然得让人查一查,然后伯爷您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温泽川一点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郑永安也不在意,继续往下说:“......我们发现啊,温伯爷您家二娘子贴身丫鬟的兄长,曾在金川河附近出现,且就这两日,他一共往赌坊里送了三百多两银子。”
跪在地上的六人呜呜叫起来,一副受了莫大欺骗的模样。
三百两,他们六个人,可才分了五十两!
奸商!
郑永安扫过去一眼,似笑非笑说道:“然后嘛,我们便让人打听了一下,您说巧不巧,您家二娘子的匣子里,好巧不巧的少了三百五十两银子,这银子去了哪里呢。”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温泽川捏紧拳头,面容森然。
“无凭无据的话,说出来有何意义?”他强忍着愤怒,声音是冷静的,“我女儿的银子有多少,我都不曾知道,诸位又是如何知道?”
“再说,银子便是用的,我这个女儿,自来粗心大意,下面奴婢也不见得都是好,许是被挪用,许是被偷盗,谁能说的清呢?”
他重重一甩袖子,“谁又能保证,我那女儿丫鬟兄长输掉的银子,是那醉汉家里翻出来的?”
“那这个呢。”郑永安掏出一沓信纸。
信是练字后的废纸,但从上面断断续续的内容来看,正是模仿徐松延笔迹送去给温知宜的那封信。
“这是从温家二娘子丫鬟的房里找到的。”
这话郑永安说的轻描淡写,温泽川却一瞬间黑了脸。
宣宁伯府什么时候改姓燕了?
外面的探子进进出出,府里居然没有一人察觉。
他既震怒又恐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目光警惕地看了眼默然不言的国师。
毫无疑问,他的外表是出众的,但比外表更瞩目的,是他那居高临下的气势,不近人情,冷淡,盛气逼人。
他以往便知道,这位国师不好对付,此刻更是深有体会。
信纸从温泽川手上传到了顾家三人手里,顾老相公还是那副沉默的神态,顾修远和楚氏却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救人是好事,积德累功。
但身为父母,他们是自私的,比起儿子英年早逝,他们宁愿儿子薄情一点。
他们一面怪罪温知宜,一面又清晰的明白儿子是自愿的,理智告诉他们,错不在温知宜,他们亦在让人查清凶手。
可在凶手落网之前,他们的痛苦又该朝谁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