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子收起脸上同情,迅速退到旁边。
楚氏冷睨他一眼,接着把目光转向温知宜,丧子的悲痛令她一日比一日苍老,原本保养精细的脸庞,生出了一根根深壑的皱纹,将原本瘦长的脸拉得越发瘦削,高耸的颧骨,下垂的嘴角,阴沉的眼神,无不透着冷厉。
语气同样冰凉刺骨。
“你有什么脸见我儿,你这个杀人凶手!”
这声诘问直直插入温知宜心口,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竭力不让自己失态。
她屈了屈膝,礼节周全的向楚氏问好,谁知下一刻,楚氏一巴掌扇了过来,扇的温知宜的脸偏向一旁,原本苍白的脸颊很快漫上红意,浮上一根根通红的指痕。
“贱人!”
带着恨意的悲鸣,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
见她摇摇欲坠却又不敢反抗,楚氏通红的眼睛闪过痛快,堵在心口的那口闷气,总算有了些许消散。
温知宜稳住身体,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她没有哭,脸色很平静,平静地接受楚氏的打骂,一面握住阿宝的手,轻轻摩挲她手腕,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顾伯母,请您开恩,容我见顾郎君最后一面。”她低声说道。
听到对面祈求的语气,楚氏却没有轻易松口,她的儿子没了啊,没了啊,她脸色骤然阴沉,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五指成爪,抓住温知宜头发,巴掌毫不客气落到她身上。
阿宝惊得跳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我们娘子!”
顾家奴婢装模作样的上前,嘴里喊着“娘子消消气”“温娘子小心”,实则故意拦住阿宝,又借机抓住温知宜的手,好让楚氏能够更轻易地打到她。
其实,顾家的奴婢大可不必这样。
温知宜根本没想过还手。
顾衡玉的离开,一起带走了她身上的生气。
曾经的她,骄矜而洒脱,别人咬她一口,她死也要还上半口,谁让她不高兴了,她立马就得发作,反唇相讥也好,阴阳怪气也罢,主打一个我不痛快你们也别想痛快。
可现在,她却完全没有了这个心气。
她觉得,人活着,好累啊,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有时候,她甚至想,她要是一棵树一缕风就好了,没有思绪,没有感情,也就不会有怨怼嫉妒不甘痛苦这些情绪。
想着想着,温知宜忍不住苦笑一声,眼里水光氤氲。
还在挨打呢,竟然还有闲心想这些。
好痛啊......
脸上痛,身上痛,心口也痛。
楚氏把温知宜拉的甩来甩去,不经意抓住她唇边的笑,整个人立马炸了,“你还敢笑,我儿子死了,你还敢笑,啊啊啊,贱人,贱人,我要你给我儿子赔命!”
压抑已久的仇恨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
楚氏宛如泼妇般,对着温知宜抓挠撕咬,尖锐的指甲锋利如刀,对准了温知宜的脸庞。
温知宜躲闪不及,脸上很快被抓破,火辣辣的痛,鼻子里闻到了血腥味,她想,脸上肯定出血了,她抬起手臂想护住脸颊,却只换来楚氏越发疯狂的抓挠。
她想毁了她的脸。
温知宜看出了楚氏的打算。
比起顾郎君一条命,她只是毁容,好像不算什么。
就在她犹豫着,干脆不躲了的时候,远处飞来一枚玉佩,正好打到楚氏手背。
楚氏眼里闪着凶光,盯着对方我见犹怜的小脸,厌恶之情越发深厚,她挥出手指,对准了对面娇美的脸蛋,这一指头下去,保管让她脸烂,看她日后还怎么搔首弄姿,出去招摇勾引男人。
眼看就要碰到对面,她嘴角已经勾起一点弧度,偏偏这时候,一枚不知哪里来的玉佩,狠狠砸到她手背,剧烈的疼痛让她一瞬间扭曲了脸,她甚至忍不住怀疑,她手背里的骨头,是不是被打断了。
因为太痛了,实在太痛了。
她握住自己的手,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阻挡阿宝的顾家奴婢,以及给温知宜帮倒忙的几人,纷纷调头朝楚氏看去,见她躬着腰,双眼瞪大,呼吸短暂而沉重,张大嘴巴痛苦哀嚎,脖子上青筋都出来了,吓得连忙跑了上去。
及至跟前,见娘子左手死死按住右手手腕,两只手控制不住般颤抖着,脸色不是苍白的,而是一股涨红,因为太过用力,从脖颈到耳后根全红了,人几乎要晕厥过去。
“娘子!”
众人大惊失色,满脸担忧。
有亲眼看到玉佩飞来打中楚氏的奴婢,立马转头恶狠狠瞪向玉佩扔来的方向。
平安坊入口处,踢踢踏踏行来几匹高头大马。
为首的男子,一袭玄色绣云雷纹锦衣,宽大的袖摆垂在马侧,行走间飘逸而洒脱。
他无疑是俊美的,眉是眉,眼是眼,优越的五官宛如神明精雕细琢,再看他身形,高大而挺拔,肩膀线条宽阔利落,劲瘦的腰身裹着腰封,明明是清冷禁欲的,此时那充满成熟稳重而矜贵的男性魅力却不免让人想入非非。
他是谁?
有人疑惑。
有人看着那一头标志性的银发,心里对他的身份生出了猜测。
——据闻,国师回京前,曾身受重伤,头发一夜变白。
所有人的目光定格在男人越来越近的身影,连楚氏都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身份看上去并不简单,除俊美英朗的外表外,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透着松弛和俯视的气场,更让人不敢对他生出轻慢,甚至忽略了这样带着震慑的气势,不该出现在他这样年轻的人身上。
“明夷......国师?”楚氏认出来人身份。
他不是眼瞎了,腿断了么,怎么......这是痊愈了?
燕非时的到来,楚氏先是疑惑,因为顾家和国师府从无交集,对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接着,她就发现这位国师的目光,一直落到某个人身上,即便听到她出口,也不过淡淡瞥来一眼,随后又把注意力移了回去。
那样明目张胆而又肆无忌惮。
他们认识?
什么时候的事?
气氛因燕非时的到来而变得凝重,归根结底还是他身上的气势太盛。
即便不言不语,亦令人如芒在背,感受到深深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