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柳月棠坐在窗前习字。
玉指轻沾爱未休,书声袅袅不知愁。
写字静心也是疗愈。
许是柳家世世代代文采得到了真传,柳月棠即便不曾有老师教习,年幼时亦写得一手好字。
到如今,她已经会临摹好些大师的笔迹。
“你们都给我仔细些,这可是皇上御赐之物,若是打碎了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砍的。”
对面江宝林的声音脆生生传入柳月棠耳中。
江宝林生的娇俏,嗓音又甜,很是会讨上萧衡的喜欢。
且她又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巴结上了玉妃,很快的就被晋为了才人,在宫中更加嚣张得意,肆意打骂下人。
流筝瘪了瘪嘴:“江才人一天天的,尾巴都翘上天了,小主您不准备打算打算吗?”
柳月棠提笔沾一沾浓黑的墨汁,恬静道:“静待时机。”
*****
腊月初九,迎来了江才人又一次的侍寝。
突如其来的喜讯让她午后便开始装扮起来,谁知酉时初承明宫的轿辇没迎来,却迎来了御前的一个小太监。
他行了一礼:“才人小主今夜不必去紫宸殿了,您早些歇着吧。”
江才人连忙问:“皇上可是去了其他宫殿?”
“这……”小太监一脸为情。
江才人连忙给宫女使了一个眼色。
小太监得到了打赏,方才开口:“皇上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去瑶华宫,所以奴才这才前来知会您一声。”
见对方是比自己位分高的昭妃,江才人也只有咬咬牙,黑着脸走进了殿中。
两人的对话依稀传入了站在窗前的柳月棠耳中,她默然了许久,玉甲拨着木窗棂上缠枝繁花纹样。
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瑶华宫,是昭妃的寝宫。
昭妃是后宫中一个最特殊的存在。
荣宠不衰,可却很少侍寝,皇上几乎很少留宿。
而她今日便要赌一赌,皇上会不会留宿瑶华宫。
瑶华宫。
萧衡到时,天色全然暗下,长空如墨。
昭妃正坐在贵妃榻上,单手撑下颚,凭窗而望满天星河。
她肌肤如雪,清丽绝俗,唯独微扬的一双美眸清冷而淡漠,犹如高山寒冰上怒放的雪莲,令人不敢触及。
“娘娘,皇上来了。”
听到宫人的声音,方才拉回了她的思绪,从容不迫的起身。
还未行礼,她一双手便被萧衡握住。
“朕说过,私下时你无需向朕行礼。”
这样的殊荣并未让昭妃感到受宠若惊,反而淡淡道:“皇后见了皇上都要行礼,臣妾有何资格不行礼?”
萧衡神色微微一僵,随即和缓微笑:“行不行礼都随你,只要你高兴便好。”
“你瞧,朕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萧衡打开手中的锦盒。
是一支以红宝石镶嵌而成的梅画攒珠步摇,那宝石润泽生辉,仿佛是闪耀在乌云间的星辉。
“这是香菱国独有的含香红宝石,朕知道你喜欢梅花所以特地吩咐内务府打造成了梅花的样子。”
看着锦盒中样式独特且晶莹闪烁的步摇,昭妃眼中总算有了些许温度。
就在她接过锦盒时,却闻到了萧衡身上有抹浓烈甜郁的香味,那是玉妃身上的香味。
她细长的眉毛微凝,冷冷而笑:“这样的簪子,恐怕不止臣妾一人有吧?”
“你这是何意?”萧衡极力维持着柔和的神色。
昭妃将步摇放下,不紧不慢道:“臣妾身子不舒服,要安寝了。皇上从哪来,便到哪去吧。
萧衡纵然有再好的脾气,也被昭妃这一番冷嘲热讽磨的全无。
他沉下脸道:“昭妃,朕的忍耐是有限的。”
昭妃缄默不语,殿内气氛凝重,一片死寂。
萧衡静立须臾,面色阴沉,甩袖离去。
与此同时,昭妃紧紧闭上了双眼。
萧衡出了瑶华宫,并未急着上轿辇,抬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空。
此时,孤寂、沮丧、恼怒,诸般情绪于心头激荡。
自古以来,帝王皆为寡人,他亦未能免俗。
纵览三宫六院,竟无一知心之人。
“你们都下去吧,朕一个人走回承明宫。”
周德福和一群侍卫颔首退下。
萧衡不知不觉走到了梅园旁。
昭妃入宫时,因她喜欢梅花,特将离梅园近的瑶华宫重新修缮了一番。
原以为她会很欢喜。
可她却说,皇宫就是鸟笼,住哪里都一样。
萧衡正准备移开目光,却依稀瞧到争艳怒放的花丛中有抹杏色衣裙随风摇动。
他目光一凝,起了几分好奇之心,探头望去。
簇簇红梅枝丫纵横交错间,他隐约看到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折下一支红梅放在怀中,清冷的月辉下,女子手如柔夷,比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瑕。
他扒开挡住视线的枝丫,随着身影走去,欲一睹女子的面容。
可女子手中的梅花恰好遮住了玉容,唯见一双嫣红的唇盈盈含笑,恬静而妩媚。
萧衡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待他绕过几棵浓密茂盛的树后,女子的身影却已然消失在海棠中,唯留下了一个遗失的香囊。
他上前将香囊拾起。
香囊袋子上只绣了两朵简单的落花,别致的是在落花旁绣上了一句诗:人间有味是清欢。
他轻轻摩挲着香囊,默然许久,缓缓点头:“好一个人间有味是清欢。”
他没想到,这后宫的女子竟有这般心境。
看那穿着,应不会是宫女。
后妃中何时竟有这样的妙人?
方才那一幕,可谓是月下惊鸿影,疑是画中仙。
萧衡打开香囊,缕缕清香侵入鼻尖。
他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深深一嗅。
他并不是很喜欢香,但眼前的香味实在好闻,初闻像是水嫩的葡萄,酸甜清爽。
再闻则清新香甜,好似雨打栀子和茉莉的纯洁淡雅,随时散发着仙气飘飘然的感觉。
尾香却又有柑橘,沁人心脾,清冽。
萧衡心中的烦躁逐渐褪去,饶有兴趣睁开了眼。
柳月棠回到锦绣阁,喝了好几口热茶后方才捧着茶盏叮嘱:“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我今夜去了何处。”
流筝会意:“小主放心,奴婢定将嘴闭得严严实实的。”
“只是……奴婢不明白,小主为何不让皇上见到您。”
柳月棠晃了晃手中的茶水,沉凝道:“男子皆会对未知之物萌生兴致,所谓欲露还藏,若即若离,方为男子之至大诱惑。此番惊鸿一瞥,纵不能令皇上为之惊艳,亦能使其心生几分猎奇之念。”
流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还有,若有人问起香囊一事,你只道不知。”
流筝微微一愣:“为何?小主留下香囊不正是让皇上找到您么?”
柳月棠唇角笑漪微牵,幽幽道:“太容易得到的东西男人是不会珍惜的,反而越难得到的东西,就越想拥有。想要保持神秘感,就不能让皇上这么快找到香囊的主人。”
俗话说得好,女人靠哄,男人靠钓。若皇上是那条鱼,落失的香囊就是她撒鱼的网。
高端的女人,是不会主动的去追男人。
而是得学会诱捕,诱他对你遐想无限,对你上头。
包括香囊中的香味,她也是用了些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