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下,女子轻蔑一笑。
“什么时候,也轮到一个烂赌成性掏空家底,害得父母四处卑躬屈膝寻人借钱替你还债的人,来教我孝道了?”
那双锐利的明眸,仿佛可以洞察一切。
洛子桷猛地噎了噎口水,转眸瞪着族长夫人,眼底责怪的意味明显。
这事,洛桃夭是怎么知道的?
然而,族长夫人支支吾吾地没好意思开口。
琴心扯着大嗓门喊,“因为上次族长夫人来借钱被人请了出去,恰好在门口碰上我们家小姐。是我家小姐可怜天下父母心,特意给了族长夫人一千两银票,替你把债还了。”
她脸上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啧啧,也不知道这忘恩负义,厚颜无耻的不孝之人,到底是谁!!”
“母亲!她说得可是事实?”
洛子桷脸皮燥热,难以置信看向族长夫人,希望从她脸上得到否定的答案。
上次要不是那一千两,他的手指都保不住了。
可那些难道不是伯夫人给的吗?
“那钱,确实是洛大小姐给的……阿桷,你还欠洛大小姐一声谢谢。”族长夫人不顾阮玉竹和族长的反对,总算说了句公道话。
洛子桷顿觉没脸,支吾着还没开口,就听桃夭淡声道,“不必了,本小姐想给,顺手也就给了,不缺你这一声。”
桃夭下巴微扬,眼底溢着一抹矜贵疏离,似乎对她来说,他们怎样她都满不在乎。
阮玉竹见洛子桷落了下风,当即扬声,“给我把这不孝孽女压到祠堂,请家法!”
“我看谁敢放肆!”几名嬷嬷冲上前,却被惊雷一个跨步拦下。
接受到阮玉竹的眼色,洛家族长梗着脖子道,“家有家规,只要你一日姓洛,忤逆尊长,不敬生母,就该受罚!”
看着眼前面露不善的洛家人,桃夭唇角勾起讽笑。
从前,她为了做局逼出萧家人的真面目,顺理成章退掉亲事,才忍着恶心与阮玉竹虚以委蛇。
如今既已撕破脸,她当然不会再忍着!
“琴心,把人都叫出来。”
“是,小姐!”
琴心朝着揽星阁的方向喊了三声。
很快就见书韵提着灯笼小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定睛一看,都是些壮汉和仆妇,莫约有四五十人。
被书韵一把撞开,洛芸梨险些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洛桃夭,你上哪找这么多人!”
“当然是我请的。”桃夭不疾不徐道。
早在今日窦冰漪离开后,管事带着洛府的人故意刁难琴心她们时,她就暗中吩咐书韵去找人伢子买打手了。
阮玉竹抖着唇,指着书韵怒斥,“谁允许你带着陌生人进府!?”
书韵福了福身,“回夫人,是小姐命奴婢买的人,用的也并非公中的银两。”
桃夭看着一张张精神抖擞的面孔,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挑的人都不错,试用一个月,若是听话的,都会留用,月银翻倍。”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朝桃夭一跪,“多谢大小姐!”
在她身后静置不动的马车里,夜澈斜倚着车窗,透过缝隙瞧着她灵动的侧颜,唇角不知不觉微微勾起。
“都起来吧,你们几个,帮我把东西抬进去,小心别磕了。”
几个仆妇七手八脚地帮着把惊雷身后的礼盒搬了进去,那些壮汉也都识相地走到两侧,将桃夭护住。
阮玉竹和不少人都认出了霓裳宝阁的字样,顿时目露震惊。
洛芸梨急声道,“你们都看看啊,她这些东西,加起来说不准比我剩下的嫁妆还多!”
“母亲,她逼着大哥拿我的嫁妆和中公的钱还她抵债,却当着咱们的面这么奢靡浪费,就是故意显摆的啊!”
“日后清欢斋要是落到她手里,咱们洛氏一族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被洛芸梨一煽动,族长眼里闪过精光。
她说得没错,洛京臣掌管清欢斋,还会偶尔给他们这些族亲些好处,可洛桃夭终究是要嫁人的,嫁人从夫,成了外姓人,她哪里还会记得自己的家族!
“洛大小姐,我劝你还是别闹得太难看的好。”
“就算你退了萧家的亲事,你的婚事也还是捏在族中长辈手里,正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说对不对呀?”话虽说得好听,语中威胁清晰可见。
桃夭不以为然轻嗤,“见多了你们这种人,只会污了本小姐的眼睛。”
“你!”族长气歪了嘴。
阮玉竹手里的绢布几乎被她扭断。
她知道,今日不压一压桃夭的气焰,日后她这洛家主母,也甭想在洛氏族亲里说得上话了!
“人都死哪儿去了!”阮玉竹厉喝一声。
瞬间,隐在暗处的府卫倾巢而出,将桃夭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的杀意让桃夭眯了眯眼。
她目光扫过那群黑衣府卫,总觉得,与从前有些不同。
看那气势,根本不像是临安伯府的普通府卫。
与此同时,惊雷脸色一凛,凑在桃夭耳际。
“小姐,最后面的那些人,是大内暗卫。”
大内暗卫,隶属皇室,是保护宣帝,护卫皇宫的暗卫,每一个都武功高强。
桃夭瞳孔倏地紧缩。
洛紫昙!
早上她曾听窦冰漪说了一嘴,可洛紫昙怎会将皇上给她的大内暗卫留在伯府!?
惊雷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惑,低声道,“早上逐风在宫里瞧见洛京臣的人也向宫里递了信。”
洛京臣的信自然是递给洛紫昙的。
桃夭瞬间懂了。
窦寻杀上门来,洛京臣向凤阳宫求救,洛紫昙这才将大内暗卫派出宫,正好给阮玉竹撑腰来了。
桃夭强忍着心中的郁气,眼尾瞄向身后静置不动的马车,暗自腹诽:
这人竟还没走……是想留下看戏,还是给她撑腰?
阮玉竹显然不打算再给她机会,扬声厉喝,“把大小姐给我压到祠堂去,她若反抗,就把她的腿打断!”
话音刚落,原先还有些顾忌的府卫齐下死手,与书韵买来的壮汉扭打成一团。
场面瞬间混乱。
虽然琴心买来的人力大无穷,多数使的是蛮劲,跟府卫打还能拼一拼,可遇到了洛紫昙送来的大内暗卫,就远远不够看了。
暗卫出手极重,没多久,连着倒下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个,竟被直接削断了双臂!
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倒地哀嚎,桃夭脸色也难看起来。
一直护在桃夭身侧的惊雷见状,腰间长剑唰地出鞘,携着凌厉杀气袭向那十人。
“逐风。”
一个低沉的嗓音自马车内飘来。
逐风早已蓄势等了许久。顷刻如鬼魅般掠出!
长剑直逼那名出手狠辣的暗卫!
有了惊雷和逐风加入,那十名暗卫惊诧间,已有三人被刺中,应声摔在地上。
“是承王府的人!?”
暗卫中随即有人率先认出了逐风。
“哼,算你眼睛还没瞎!”逐风手下长剑却没有因为对方的退避而手下留情。
若隐若现的灯笼映照着剑光交错,十名暗卫渐渐落入下风。
场面逐渐血腥,洛氏族亲们相互簇拥退到后面,只有阮玉竹,咬着牙站在原地,半步不退。
她当然也认出了逐风的身影。
可她就是不信,承王的人还敢伤了皇上的暗卫!
逐风出手的那一刻,桃夭紧绷着的后背松了下来。
她让琴心去请大夫,自己则快步上前,将一瓶香薰放到断臂的壮汉鼻下,“止痛的,先吸一口,大夫很快就来!”
马车内,玄衣锦袍的男人跨入门口,带来一室霜冷。
“看,是承王!”
“真的是承王!!”
对面那帮惊慌失措的洛氏族亲高呼出声,齐齐跪了一地,紧缩的肩膀瑟瑟发抖。
“拜见承王殿下!”
桃夭抬眸,沉月下,那道颀长的身影朝她走来。
月色落在他清隽冷妄的侧脸上,折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
夜澈单手负后,俯视着跪地的头颅,目光扫过那十名与逐风惊雷交缠在一起的黑影。
一道冷芒唰地从腰际掠出!
刀影如魅。
定睛再看,马车前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与惊雷相持的暗卫中有人发出一声惨嚎。
众人齐齐抬眼,一个头颅在半空划出一个弧度,砰地砸落在他们面前。
顷刻间,脑浆崩裂,血腥四溅。
不少人认出,被削飞头颅的,正是砍断那名壮汉手臂的暗卫!
“母亲小心!”
桃夭注意到,洛子桷虽然没有武功,却一直紧紧护着族长夫人。
此时,被喷到的数名洛氏亲族忍不住捂着胃狂呕,不少女眷直接吓晕了过去,洛子桷索性背起族长夫人,警惕地退到一旁。
场面一阵混乱,洛芸梨也在惊惧中慌忙扑向阮玉竹,可她那是被吓的。
这一扑,母女俩双双踉跄摔倒,阮玉竹的下巴磕中台阶,瞬间血肉模糊。
阮玉竹忍着痛捂住下巴,强撑着虚软的双腿,死死盯着夜澈手上那柄沾血的刀。
为了不在洛氏族亲面前示弱,她抖着声音,仍色厉内荏指着夜澈,“承王……你、你竟然在临、临安伯府杀了大内暗卫……”
用力咽了咽口水,她嘶哑着声音你是要造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