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曦把对方上下打量了个遍,实在找不出对方来这的目的。
但的确是周纪庭会喜欢的款,白,看着温柔。符合他的审美。
在陆言曦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她。
陆言曦率先开口问:“你走错病房了吧。”
“不是,我就是来找你的。”
女人落下了这一句,然后又继续打量着陆言曦,陆言曦被她看得浑身都不自在,挺了挺背脊,试探着道:“江小姐?”
江穗愣了一下,没想到没做自我介绍,仍是被直接认出——只能说这两个女人可能都早已了解过对方的存在。
陆言曦说:“既然是特意来找我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个病房,现在又一句话都不说,江小姐的目的是什么呢?”
江穗道:“你好奇我来的目的,就不好奇我的身份?”
“身份?”陆言曦若有所思地笑,“你是江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倒是挺出名,不然还有什么,你想让我说什么,你不可能是他的老婆,女朋友也不知道算不算,那你自己介绍一下,你是什么身份?”
江穗咬了咬唇。
陆言曦接着笑:“我对你身份不感兴趣,我就好奇你来找我是为什么,挑衅,宣誓主权?不会真被我猜中了吧。”
江穗的脸色变得难看,“你住院了他丢下工作陪了你一整晚,电话也不接,陆小姐这是因为生活过得不如意又想起了他,想要重归于好?”
“就算我想也没有用,这事儿得两厢情愿不是。”
江穗脸色变差,“烈女怕缠郎,性别互换也是一样的——最怕就是尽管不两厢情愿,有一方依然死缠烂打,但我想陆小姐应该不是这么不体面的人。”
“江小姐沉不住气今天来找我说这些话,看起来也没有多体面。”
江穗有些楚楚可怜地道:“也许吧,但是我更多的是伤心,他在国外是我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而现在我却依旧算不上什么,当然,如果他真要和你复合我也无话可说,毕竟你这些年伤了他一次又一次,从最开始的退婚让他沦为谈资,到后面的对他不管不顾,如果他都可以释怀这一切,那我也可以对他释怀了。”
陆言曦盯着她说:“你以后和他怎么样是你们的事,但我和他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审判。你出去吧,我们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你这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吧?”江穗流露出讥讽笑意。
两人隐隐有吵起来的趋势,护工在一旁尴尬地劝说。
“那个……这位女士……病人身体重要,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病房里也不允许喧闹——”
江穗也不再纠缠,笑笑转身,“那陆小姐就好好养病吧。”
病房里恢复安静。
对方走后,陆言曦深呼吸了一口气,泄气一般死死盯着门口。
这算什么?
她觉得呼吸不畅,一天也不想在这个病房里多待。
经过江穗这么一刺激,她仿佛大彻大悟了一般,自己为什么要做那种死缠烂打落别人口舌的事?
舍不得,再舍不得也得离,不然又跟以前和原衡离婚那样苦苦祈求,也太犯贱,感情说白了也只是精神层面的东西,谁没了谁不能活?
她要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好,她现在有钱,有资源,已经能好好养大双胞胎了,那就足够了。
和周纪庭闹成今天这样,已经无法挽回,她也没什么可做的,体面一点放手说不定还能留个好印象。
心痛,始终还是心痛,但是她已经成熟了,当妈妈的人了,情感上再受挫日子也得继续过下去。
她是焦虑,抑郁,心理隐疾,各种不良情绪堆着,但现在这种高压社会上比她严重的人多了去了,她这种至少表面看起来还是个正常人。
只是失眠,脱发,情绪化,胃痛而已,她暂时还死不了,最多严重的时候挂号开点药好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还在原衡那里,他手里掌控着她太多的东西,也能轻而易举毁掉她现有的成就,那时候孩子又小,所以她一直被他操控着,监视着,她下定决心要走了,即使两败俱伤,也不能这样下去。
可惜她一直醒悟得太晚,付出的代价也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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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工把江穗来过医院的事儿全都跟周纪庭说了一遍,他听了沉默半晌,耐着性子交待,“你这几天观察好她的情绪,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及时跟我说。”
“好……”
“还有,她这人比较执拗,现在受了刺激不知道脾气会不会比较奇怪,你多忍着点,包容点,回头我再额外给你补贴。”
护工连连说好,没关系,侧头看着病床上的女人,说,“我看陆小姐一开始被气到了,现在好像没什么大问题,您要是放心不下的话亲自来看看吧,哎呦,毕竟她有什么心事也不可能跟我说的,我怕她这股气堵在心里出不来……”
周纪庭叹了一口气,终是道:“我这两天抽空过去一趟吧。”
他今天又回了趟家,好巧不巧江穗正和他爸妈坐在客厅里聊天。
周夫人见儿子回来了,高兴地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
“今天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刚才听到门外的车声我还以为是谁来了呢。”
他淡淡地跟爸妈都打了招呼,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温柔恬淡的江穗,对方一双期冀的眼神望着他,“纪庭,今天这么早下班?”
他嗯了一声:“刚好我有事找你,我们出去说。”
换作平常他主动约她出去,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但是现在众人都是面面相觑的——毕竟他脸色算不上很好。
知子莫若母,周夫人自然是发现了不对劲,“怎么了,这是谁又得罪你了。”
周纪庭只懒懒抬眸盯着这边。
江穗的表情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拿着包包跟他出去。
两人走到空旷的后院花台,才渐渐放缓脚步。
周纪庭站定了看着她,“我之前跟你说过了,咱俩之间还是不合适,我不想耽误你,我一直觉得我们相处的这段日子也是个相互磨合的过程,最后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你觉得在我身上浪费了时间,我可以用其他方式补偿你……但你跑去医院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话终于说到重点。
江穗心下也明了,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她脸色白了些,“我也没有说什么,她这么快就受不住打击,又跑你面前吹耳边风了?”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的确不该插手。”
他再怎么对陆言曦有意见那也是他的事。其他人要是管了,那又是另一层面的意思了。
“江穗,你越界了。”
江穗被他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逼得后退了半步,但很快又挺直了背脊,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我越界?你扪心自问,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对你怎么样?而她又在做什么?我为了你好,不想让她继续纠缠你,可你现在反倒来指责我?”
周纪庭眉头紧锁,语气更加冷硬:“你觉得这是为了我好?”
江穗眼中泛起一丝泪光,“你是真的被她说几句好话,流几滴眼泪就感动到了?她能为你做什么?她除了会装可怜、博同情,还会什么?”
“这些都轮不到你来评价。”
江穗咬了咬唇,声音微微发颤:“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就是觉得,她配不上你对她这么好。”
周纪庭沉默了片刻,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如果你真的是为我好,行,这份好意我收下了,但是以后我们还是做朋友吧,你也别再去找她,我和她的事和你没关系。”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江穗的心口。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周纪庭,你真的很残忍。”
她不再看他,转身离去,周纪庭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来到病房门口,他握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推门而入。
陆言曦连头也没有抬。
她正低头翻着手里的一本书,“张姐,我让你买的车厘子你买了吗?买了多少钱?”
沉默。
陆言曦没得到回应,猛地抬头。
见到来人的那一刻,眼睛里瞬间亮起光芒。
周纪庭别过脸去,刻意忽略她脸上欣喜的表情。
陆言曦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周纪庭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刻意保持着距离:“抽空过来的,待会就走。”
“哦……”她点了点头。
周纪庭终于看向她,却在触及她目光的瞬间又移开:“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的,明天就出院了。”
“嗯。”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昨天……”她犹豫着开口。
“我知道。”
他打断她,“我处理好了,她不会再来打扰你。”
陆言曦咬了咬下唇:“她是你现在喜欢的人吗,你真的以后要和她结婚?”
“不知道。”他模棱两可地道。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的话,那我还是祝福你吧。”
“随便。”他语调没有什么起伏。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对着他:“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遇见你是我到现在都觉得非常幸运的一件事……你真的很好……”
那些我爱你之类的话就不必再说了,说多了也是困扰,爱一个人就应该是要成全对方的。
如果他过得好,那她的遗憾也就没那么深刻。
“但是你说的……我们两个有缘无分,我也认了,我不会拖着不离婚的,你再挑个时间吧,这次一定会顺利的……不过就是孩子这事儿有点麻烦,你是怎么想的,一人一个?”她试探着问。
周纪庭压下心中的烦躁:“你以为分赃呢,算那么清楚,还一人一个。”
她被噎了一下,“那你怎么考虑的……”
周纪庭别过脸,“就算我们以后不在一起了,但始终还是孩子的父母,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的,你做好心理准备……现在孩子还小,你想带在身边就带吧,我也会经常去看他们的,寒暑假我就把孩子带回周家去,你觉得可以吗?”
她点了点头。
他又补充道:“该给你和孩子的东西一分不会少,不会亏待你们的。”
他做法已经尽量是两全了,陆言曦也没什么话说,没什么意见。
从刚见面时他的冷漠绝情到现在两人心平气和地这样面对面交流,这个转变其实还有点不可思议。
陆言曦心里淡淡的惆怅。
周纪庭也看得出来她的怅惘,所以他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
如果,他说如果……其实如果陆言曦继续这么厚脸皮缠着他不放下去,他也不一定保证自己最初的想法不动摇。
但是现在看起来两个人虽然都有点惘然失意的意味,总体来说也是慢慢从最初激烈的情绪走出来,隐隐开始放下。
现在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他站起身来,温温凉凉地说,“没什么事那我走了。回头电话联系。”
陆言曦扯出浅淡的微笑,朝他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在周纪庭关上门的那一刻,陆言曦的脊背终于垮了下来。
她死死咬住嘴唇,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砸落。
强撑着的坚强,终于不用在伪装,眼泪肆意横流。
用双臂环抱住自己,可越是压抑,胸口越是闷得发疼,她再也忍不住低低地哽咽出声。
门外,周纪庭的手还搭在门把上,他听见了门内那微弱的、几不可闻的抽泣声。
他闭了闭眼。
从前他最见不得她哭,每次她眼眶一红,他就只能投降。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身,可脚步就是沉重得迈不开。
门内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像是极力在克制。
周纪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最终,他靠在墙壁上,身形也有些颓然。
走廊的灯光从头顶投下,连带着将他的神情也掩进晦暗里。
护工拎着饭盒回来时,远远就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沉默地伫立在病房门外。
她走近了,才发觉这位素来雷厉风行的周先生。
“周……”
她才刚发出一个字,周纪庭就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站直身体,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终究还是迈开了脚步。
“不要说我在这里。”
等里面的啜泣声完全平息,护工才推门进去。
“今天有您爱喝的骨头汤。”护工若无其事地摆着餐盒,假装没看见她红肿的眼睛。
“谢谢。”陆言曦轻声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
“外面刚才有人在吗?”
护工犹豫了一下,想起男人的交待,最后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