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从驿卒口中得知朱七七在前院,便踱着步走了过去。
转过弯,见朱七七正坐在前厅吃饭,身前摆着一个食案,上面只摆着一小碗粥,一碟子酱肉,一碟子腌鱼,一碟子酱豆腐和一碟子酱菜。
那碟子的大小还没有半个巴掌大,里面就放了三五片薄薄的肉片,腌鱼只有饺子那么大的一块,酱豆腐也只有一块,酱菜也只有一小撮。
沈浪看了大为诧异,他可是记得当初在农庄时朱七七的膳食虽然数量也不多,但是种类可是很丰盛的啊。不由开口问道:“七七,你怎么就吃这些东西?”
朱七七听到动静朝这边看了一眼,见是沈浪,冷哼一声,扭回头不理他。
大晚上的,吃那么多做什么。
又暗自嘟囔,出门在外,又是冬天,她想吃好的,人家驿站也得有那条件啊。再说,她家做的腌肉腌鱼酱豆腐酱菜的,也都挺好吃的啊,之前在田庄的时候可没见沈浪这家伙少吃。
见朱七七不理他,沈浪没话找话:“七七,你一日不曾用饭,怎的也不多用点?”
朱七七还是装作没听见,眉头都没动一下。
沈浪又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左右看了看,见小泥巴小泥鳅都没有在,整个前厅里除了朱七七外就只有一个小仆跪坐在门口随时听候使唤。
沈浪把一个垫子拽到朱七七身边跪坐下来,继续没话找话:“怎么就你一人在这里,小泥鳅呢?你身边离得了人?”
小泥鳅来到了新岗位上,怕她不适应,朱七七就打发她去和小泥巴叙旧了。
但朱七七不想理沈浪,翻了个白眼:“关你何事。”
见朱七七答话,沈浪笑着凑近些,道:“这不是担心你朱女郎需要使唤时,身边没人,不便当吗。”
朱七七哼道:“管的真宽。”又狠狠的瞪着沈浪,嫌弃道,“起开,你扰到我了。”
沈浪也哼着笑了一声,双手环臂:“朱女郎好生霸道,这驿站又不是你家开的,我哪里在不得?”
“你!”朱七七又怒了,她一摔筷子猛地直起身来,“行行行,你厉害,那你在罢,我走便是了。”
哼,真是越看这家伙越可恶,让他在身边,简直就是污染眼睛,污染空气,赶紧离开赶紧离开。
不得不说惹朱七七生气沈浪是专业的,此刻朱七七旧毛未顺早已又新毛炸起,怎么看沈浪怎么不顺眼。
“哎七七!”沈浪下意识的跟着站起身,伸手想要拉住朱七七。
朱七七厌恶甩手并后退保命:“起开!”
讨厌的家伙,死一边去啊!
见朱七七态度恶劣,沈浪自知理亏,无奈道:“七七,我知道你气我。”
朱七七冷笑:“你既知道,还敢来讨嫌?”
沈浪叹了口气,道:“沈某自知讨嫌,却不敢不来啊。”
朱七七虽气,却又忍不住好奇:“这倒是奇了,你既知自己惹人嫌,便远远的一边去便是,为何又不敢不来?”
沈浪道:“沈某怕自己若是不来,独留朱女郎一人,让女郎心中之气无处可发,万一气坏了身子,如何使得?”
朱七七没好气道:“我气坏了身子,又是因为谁?”
沈浪噗嗤一笑道:“自是皆因沈某无状,若女郎当真气坏了身子,岂不是让沈某多加一条罪过吗,故而不敢不来。”
朱七七神色微缓,却还是哼道:“那你来又是要做什么?”
沈浪见朱七七神色略有缓和,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笑意,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凑到朱七七面前,像哄小孩似的笑道:“沈某来,自是为了让女郎出气而来。这送上门的出气桶,不知你朱女郎要是不要?”
朱七七阴阳怪气道:“这出气筒我可不敢要,沈君脾气大得很,哪个敢拿你做出气筒,没得气不曾出,反倒被生吼一顿,何苦来哉?”
沈浪闻言想起自己对朱七七发火,便有些尴尬和羞惭。握拳轻咳一声,双手扶住朱七七的肩膀,将其掰的脸朝自己,弯腰将视线与朱七七齐平,诚恳道:“七七,今日之事,皆是我之过错,便不要再生气了,可好?为了区区沈某气坏了身子,可真的是不值的,嗯?”
见沈浪态度陈恳,朱七七神色又是微缓,却还是故意板着脸打掉他的手哼道:“自然,为你生气,确是不值。”
转身走了两步,却觉得还是没有消气,又猛地回过身来瞪着沈浪,“可是我这心里着实气恨难消,你说,此事该当如何?”
道歉?呵,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啥?道个歉就能让姑奶奶不生气了吗?做梦!
沈浪立刻作揖赔罪:“今日沈某无状,唐突了朱女郎,沈某在此向女郎赔罪,愿女郎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罢。”
朱七七把头扭到一边哼道:“我偏不大人大量,你又如何?”
沈浪有些无奈道:“七七......”
朱七七恨恨道:“你一个男人,却对一个小女子那般咄咄逼人,还.....”
沈浪转到朱七七这边,陪笑道:“七七,此事的确是我之过,但事先我并不知实情啊,虽然惹你生气,可我却也着实冤枉。”见朱七七眉毛立了起来,沈浪立刻又说道,“但不管怎样,此事总归是我的错,我给七七赔不是,就.....别再生气了罢?”
朱七七冷笑:“呵,你说不生气就不生气?我心中气恨难消,哪是你轻飘飘的说两句好听话就行的。”
见朱七七明明已经有所缓和的脸色又紧绷了起来,沈浪着实无奈了,只好继续厚着脸皮凑到朱七七面前,歪头笑着看着她的眼睛问道:“那,要怎样七七才能不气?”
要怎样才能不气朱七七却是不知道,只是觉得一腔愤懑和委屈喷薄而出:“今日明明是你无礼在先,陷我于难堪之地,却还那般凶我,那般逼迫于我,”说着说着眼圈就有点红,“我从小到大,从未被人凶过,也从未被人逼迫过,今日竟被你欺辱至此....”
想上厕所却被人堵在床上,这也就罢了 ,见鬼的是膀胱都要炸了还被人不停的逼问老铁你怎么滴啦,你这到底是怎么滴啦,快说出来哥们儿给你想办法啊。
真是佛了祖了!
不回答还发火,哪里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简直是魂淡到家了!
两辈子都被放在在手心里宠大的朱·公主病患者·骄纵本纵·暴脾气·七七心中愤愤。
“这......”沈浪一见朱七七气红了眼圈,有些傻眼了,“七七,我并非有意如此,实在是不知情啊,当时见你变颜变色,我只当是出了事情,亦或是你哪里不适,心中焦急,哪成想竟是这般。”
听沈浪这么一说朱七七更气了,她猛地抬头瞪着沈浪:“你不知?你不知便可逼迫于我?不知便可那般凶我?”
越想越气,忍不住开始挥拳在沈浪身上乱打:“你这个魂淡,讨厌鬼!我打死你!”
见朱七七眼泪不停打转,沈浪忙长臂一伸将朱七七揽住,任由她在胸前扑腾,一边熟练的轻拍她的后背,一边嘴里不住柔声轻哄。
“好了好了,我知错了,下次必不再犯......”
“好七七,莫要再哭了,回头眼睛该哭肿了......”
“七七...七七...别哭了七七,我错了可好?你,你小点力,仔细手疼....”
等朱七七把心中郁气哭出来也打出来后,整个人也累了,窝在沈浪胳膊里生理性的抽噎,还一噎一噎的。
沈浪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无奈道:“你看看你,气性也太大了,多大的事便哭成这样,眼睛都肿成核桃了,要是哭的岔气了,岂不是该肚子疼了?”
朱七七哼了一声,推开沈浪,沈浪也顺势放手,看着朱七七背对他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又回头仰起脸来问:“我的眼睛果真肿了?”
一双清亮亮水汪汪如晴空碧洗,又带点哭过后楚楚可怜之意的眼睛猝不及防之下直直的撞进了沈浪的眼中,饶是自制力强大如沈浪也不由得愣住了。
见沈浪愣在那里,朱七七眉头一皱,不悦道:“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啊?”
“哦,”沈浪很快回过神来,定定神,仔细看了看朱七七的眼睛,笑着调侃道,“肿倒是不曾肿,却红红的像只兔子。”
“你!”朱七七本来气消得差不多了,一听这话又炸了:“我眼睛红又是因为谁?!”
见朱七七又有炸毛的迹象,沈浪忙道:“好了好了,都是因为我才惹得七七生气.....”说着,又弯腰凑到她面前,冲她笑道,“沈某如今是打也被你打了,骂也被你骂了,这般可行了?”
发泄一通过后朱七七已经气消大半了,但还是转身轻哼:“你看我像是那么好哄的人吗?想让我消气啊,还早呢。”
“那.....”沈浪被朱七七傲娇的表情逗笑,略一思索,做出一副痛定思痛的表情,道,“沈某犯下此等大错,实在无颜求得朱女郎原谅,那就......自罚当做一日牛马,任女郎驱使,绝无怨言,可好?”
朱七七不以为然:“可供我驱使的人多了,你又算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沈浪笑道:“知道你朱女郎不缺人使唤,但我这可是白白得来的,女郎当真不试试?”
见朱七七斜着眼打量他,沈浪笑意加深,双手抱拳一拱到底:“沈浪在此向朱女郎赔罪,愿以己身求得女郎原谅,就请女郎大发慈悲,赏我这一遭罢。”
朱七七没忍住噗嗤一笑,然后仔细上下打量着他,道:“若要我发慈悲,也不是不行,你且说说,你既要当我一日的牛马,又能为我做些什么?你若说得好,我便赏你这一遭,若说的不好......哼~”
沈浪直起身来笑着看朱七七:“沈某自幼浪迹江湖,艰难度日至今,会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女郎若不嫌弃,沈某可带女郎雪夜驰骋,亦可陪女郎临窗赏月,女郎若不想出门,那些添灯磨墨的活计,沈某也是做得的。”
朱七七听了,不由想到沈浪雪夜里的那个窝棚,还有身上寒酸的衣着,心中微软,但还是轻哼一声:“用得着你?”
说着,双手拢袖,施施然的往厅外走,沈浪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