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见朱七七面露难色,沈浪好奇问道:“女郎可是有难言之隐?这酒可是不方便卖与我这猫兄弟?”
“不不不,没有不方便的,只是....”
熊猫儿见朱七七面露难色,急道:“只是什么?”
朱七七两辈子加起来都不是那种情商很高八面玲珑的人,相反,她一直属于嘴笨的那一挂的,这会儿被问到这个程度,不由脑海空白,实在想不出什么不伤人自尊的借口,只得弱弱的说:“我...我只是不想让这位熊郎君雪上加霜。他已经这么困难了,我又不是真的缺这点酒钱.....”
熊猫儿和沈浪都一愣,“什么?”
话已出口,朱七七也就放开了:“熊郎君这么大个大小伙子,还要做那等偷摸之事,定然是为了家中父亲.....”她忍了忍,没有说出酒鬼老爹这样没礼貌的词语,接着道,“令尊又嗜酒,我听闻,凡嗜酒之人,大多不善经营生计,而且醉酒后大多爱打人的,想来令尊也.....”
说道这里,朱七七顿了一下,没好意思说太多人家老爹的不是,能把不务正业美化成不善生计已经是她努力的结果了,她的情商实在是见底了,只又道:“酒水向来昂贵,郎君又要奉养父亲,养家定然艰难,我实在不忍心让郎君背负更多债务。但郎君至孝,我甚为敬佩,故而以酒相赠,还望郎君莫要推辞。”
看着朱七七面色微红却又故作坦然的样子,沈浪觉得很好笑,这朱家小娘子真是天真烂漫,但也不失一个善良之心。
熊猫儿显然没有想到朱七七会这么说,只觉得又好笑,又感动,一时间又呆在那里。
从朱府出来,熊猫儿还有些不可思议。自己那武功盖世的义父,就这么变成了一个酒蒙子?
晚上朱府的人把好几大坛葡萄酒送到了山神庙,朱小娘子身边那名叫小泥巴的贴身婢女还留下口信,言道她家女郎知道熊郎君养家艰难,而沈郎君身为朋友能陪熊郎君同进朱家负荆请罪。她很是感动熊郎君的孝悌和沈郎君的仗义,特将这一批酿造出的几坛酒全部相送,就当交了两位朋友。
小泥巴说完后还用一副你们就不用谢我家女郎了的表情看了沈浪和熊猫儿一眼,这才施施然坐上牛车告辞而去。
啥?你问为啥不是马车?
你以为马车是大白菜什么人都能坐?你见哪家的佣人随便出个门都要坐个限量级劳斯莱斯的?这个时代的下人,出门有牛车坐都是很有排面的一件事了,就是很多有钱人出门也是坐牛车呢。
小泥巴走后,沈浪和熊猫儿面面相觑,同时失笑。
沈浪道:“这个朱小娘子,真的是与众不同。鸡同鸭讲也能说到一起去。”
熊猫儿看着这些酒,认真道:“朱小娘子出身富贵,却又不失赤子之心和仁善之心,年纪虽小,却也真乃是一名奇女子也。”
沈浪瞥了熊猫儿一眼,摇头失笑。
沈浪和熊猫儿心中所想朱七七不知道,在她看来这两个人和之前她与朱爸帮助过的人没什么区别,很快就抛到脑后了,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天朱七七系着襻膊,正坐在一个烧瓷器的窑前的一个小桌子前边说边画着,朱府的管家朱忠亲自跟在一边伺候着笔墨,身边围着好几个工匠和管事。无关人等全部回避,就连小泥巴都远远的回避了。
外人不知道,朱忠可是知道的,自家产业众多,但这几年势头正猛的几个金蛋可都是他家女郎下的,啊呸,是他家女郎研究出来的。
这几个金蛋可都是朱家独门生意,别人想要都没有路子的那种。
女郎只要一有新的想法就会来这个庄园捣鼓,捣鼓出成果来后就会甩手不再管,自家的家长朱公自会把女郎的成果变成金山银海源源不断的流到朱家。
这次女郎一定又是有了什么新的点子了。虽然每次女郎有了新点子后就意味着大家很快就会非常非常忙,但是,想到越来越鼓的腰包,朱家的奴仆都觉得,这样的忙碌还是多多益善吧。
想到自家女郎这么能干,朱忠心中暗暗得意。
虽然家长膝下只有女郎一个,但就这一根独苗可甩出别人家一堆孩子一大截呢。女郎这么聪明,将来招个听话的赘婿,再生几个和女郎一样聪明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保管朱家会继续红红火火下去。
朱忠越想越高兴,这一会儿的功夫他都把将来自家女郎的每个孩子的奶娘怎么挑,下人配几个都想好了。
他看着女郎长大,女郎的孩子当然也得让他看着长大,他可是还非常能干的!
虽然朱忠完全听不懂朱七七在和这些工匠管事说些什么,但他依旧昂首挺胸的站在这里,自家女郎可得好好保护好,这可是整个朱家的宝贝。
终于,朱七七和工匠们说完了,那边也有工匠说道:“女郎,玻璃液已经按您的吩咐用新法子烧好了。”
玻璃液就是我们后世理解的那种玻璃液。
古代的人们其实是掌握着烧制玻璃的技术的,只是技术还很青涩,远远没有后世那么成熟,又因为火焰温度等外部条件的原因,极其容易失败。就算是成功了,那玻璃也是浑浊的,且内部有很多的气泡,远远无法和后世的玻璃相提并论。可就是这样的浑浊的玻璃,在古人眼里也是一种比金玉还要昂贵的奢侈品。
朱七七现在所处的时代,相当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生产力水平远不能和宋元明清时相比,玻璃的烧制技艺更依赖于天意,出来的成果也更是感人。市面上的玻璃制品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在这个时空的人们眼里是真正的价值连城的宝物。
巧之又巧,朱七七懂的那有限的几个能在此世投入生产的技能,正好包括玻璃,也包括高炉。而且因为专业的原因,其实朱七七还是了解好几种玻璃的制作原理和工艺的。
她此刻闻言点点头,分派道:“那你们两个就按我说的吹出形状来,你们两个将其倒入模具中成型,剩下的人按照我说的压成平板。你们各做各的,务必要平整光滑。我们最后看看哪种成果更好。”
工匠们立刻应声忙碌了起来。
朱家的生意重心不在珠宝首饰上,所以这还是朱忠第一次见加工玻璃制品,他此刻正好奇的看着这几个工匠忙碌。
倒模具和压平板的道理他大概是懂,但这用铜管吹的这俩是在干啥?就跟街上吹糖人的似的。
很快,他就看出来了,那两个用铜管吹玻璃液的的确和吹糖人很像,虽然第一次吹没有成功,但他们又试了试,很快就成功了,一个吹出来了个胖胖的小猪,一个吹了个大肚长颈的瓶子。接着他们又试了一次,这一次吹的更加好了。
看着眼前的两个小胖猪和长颈瓶,朱忠和匠人们都看呆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摆件,就是工匠们第一个吹出来的试验品,都非常美丽。
这些使用新制的高炉烧制出来的玻璃明显比常规烧制的玻璃要晶莹剔透的多,虽然还是会有一些气泡,但已经是很好了,这些气泡非但不影响美观,反而还像水中的气泡一般,给这些玻璃工艺品增加了一丝美感。
第一次的成品可以朱七七也满意点头。让他们继续练习,争取手艺更精进。
再看另一边,两个工匠把玻璃液倒入几个模具后,又脱膜,映入朱忠眼中的是几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朱忠只觉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剔透的杯子。他小心翼翼的拿过杯子,亲自给这几个杯子一一倒入茶水,倒入液体后杯子在阳光的折射下更加流光溢彩。
想到几年前随老爷在宫中贵人那里见到的那个玻璃碗,远不及现在女郎烧制出来的剔透。再想想玻璃那近乎无价的价格,朱忠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一边捂着胸口,朱忠一边暗暗摆摆手,让护卫把这个庄园围了个水泄不通,谁也不得进出,一边让人赶快去请朱爸过来。
这时第三组工匠也完成了手里的工作,他们将玻璃压制成几块大小不等的平板,并在背面贴上锡箔,涂上水银,就成了几面镜子。
朱忠更加震惊,老天,这里面的人是他吗?他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
这个时代有铜镜,也有专人打理镜子,上好的铜镜都是被打磨的极为光滑,用来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是,毕竟是人工打磨,很难做到绝对的平整,照镜子的时候难以避免会多少有一点五官扭曲的现象。再加上铜镜本身的颜色,照出来的人其实是没有办法准确看到自己真实的脸色的,一些五官上的细节也看的不甚清晰。
但是!但是这玻璃镜竟然完全没有铜镜额弊端,照的人真实无比,脸上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毫毛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朱忠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自己的须眉,原来,他平时是这个样子的?原来他的胡须,他的眉毛是这个样子的。
朱七七也是第一次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样子,同之前在铜镜中看到的不同,眼前镜子里的女孩明眸皓齿,瑶鼻挺翘,前世今生加起来她都没见过比镜中女孩更美的女子。
朱七七有些看呆了,原来,她竟这么美吗?
院子里每个人都陷入了对这般真实的镜中人的惊叹中。
呆了一会儿后,朱七七缓过神来,自己的美貌回屋了偷偷欣赏,现在正事要紧。
又一一看了一遍这次的成品,朱七七不由叹了口气,道:“还是不够透亮,看来配方还得想办法再改进一下。”
总还是没办法和后世的玻璃相比啊。
朱忠都震惊了:“不透亮?已经这么透亮了啊,老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晶莹剔透的玻璃,就连波斯国的水晶都无法与之相交!”
朱七七俏皮一笑:“钟叔,咱俩打赌如何?我若能挑出更加透亮的配方,您便帮我说服父亲让我也随船出海游玩如何?”
“哎呀,女郎,可使不得……”朱忠坚定的连连摆手。这可是整个朱家的宝贝蛋,出门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你这孩子,整天就想着出海游玩,也不想想海上变幻莫测,出了事怎么办。”
朱七七听到声音,有些泄气,转身看向来人,行了一礼,闷闷道:“爹爹。”
来人正是朱七七生物学上的父亲。
这个时代凡是有点体面的男人都是二十而冠,象征着成年,同时也会由长辈给自己取字。
大多数人的字都与自己的名有关系。
朱七七的老爹也不例外。
朱爸,姓朱名贵,字富贵。
富贵二字是朱爷爷为朱爸取的,寓意很直白,既富且贵。
朱爷爷虽然也做生意,并且在经商一道上也算是有些成就,但是论文学素养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朱爷爷庶民出身,他的文化水平仅限于认识字,会算账。让他拟个书契,定个规章制度,算个账,他绝对没问题,但是要让他写写文章做做诗词歌赋,那是没这本事的。
所以到给儿子取字的时候,朱爷爷非常直白,没多考虑就决定自己的儿子就字富贵。既富且贵,多好的寓意,他的阿贵就要过有钱有地位的好日子才对。
果然,朱爸的头脑丝毫不逊色于其父,将生意越做越大,传闻中富甲天下,人称朱财神。又和皇家有些关系,得了个爵位在身。
真正做到了如同朱爷爷期盼的那样,有钱有地位。
朱富贵今年不到四十岁,一身华丽的锦衣,白面留须,五官方正,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看着朱七七:“让为父看看我的宝贝女儿又捣鼓出什么新鲜玩意儿来了。”
这么一问,朱七七又高兴起来,忙拉着自家老爸上前看:“爹爹快来看,我作出上等的玻璃来了。”
朱富贵一眼就看见了那几个新鲜出炉的玻璃制品。饶是见多识广,朱富贵也不由赞叹道:“玻璃制品不愧于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