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平安村的石板路却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不知谁从村口带回一张皱巴巴的通缉令,破旧的纸张上用朱砂勾勒着冥渊的画像,旁边“魔头”二字刺目得像道伤口。消息像野火般掠过稻田,很快就在祠堂前的空地上炸开了锅。
“他、他真的是通缉令上的人?”李爷爷颤抖着手指划过画像上腕间的圣痕,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青清攥着衣角躲在姐姐青茑身后,羊角辫上的红绳随着身体微微发抖,她想起冥渊变出来的银白色小熊,那柔软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
冥渊站在药圃边,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议论声。风卷起他的斗篷,露出腕间狰狞的疤痕,红黑色的纹路在晨光中微微发烫。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平安村的琉璃终究是被现实击碎了。当他抬眼望向祠堂方向时,正看见村长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出,目光复杂地看向他。
“跟我来。”村长的声音有些沙哑。
祠堂里光线昏暗,只有神台的烛火明明灭灭。冥渊跪在蒲团上,听见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村长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通缉令放在他面前,纸张边缘还沾着泥渍。
“我的那两个朋友什么都没有做,”冥渊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们还在昏迷,请你们不要赶他们走。”他想起帝洛川平稳的呼吸,想起林泽轩沉睡时蹙起的眉头,这两个在他失控时仍试图拉住他的人,不该被卷入这场风波。
村长沉默了很久,久到烛芯爆出一声轻响。他弯腰扶起冥渊,苍老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量:“我什么时候说让你们走了?平安村虽小,也容得下几个落难的人。你们可以一直躲在这里。”
“不,”冥渊猛地摇头,暗红酒瞳里映着烛火的光,“光明界的追兵不会放过这里。我不能连累你们。”他想起那些铠甲碰撞的声音,想起烬夜玄镜面中翻涌的暗元素,一旦战火蔓延到这里,青卿的笑脸、村民们淳朴的善意,都会被烧成灰烬。
村长看着他决绝的眼神,最终叹了口气:“好,既然是你的选择……”
“他们醒的时候告诉他们,”冥渊顿了顿,喉间有些发紧,“我走了。”
“好,”村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王子殿下,我们永远相信你不会背叛。”
“王子殿下”四个字像针一样刺入心脏。冥渊苦笑一声,那早已是被遗忘的过去,是沾满鲜血的王冠。他转身走向门口,手刚触到木门,身后传来村长的声音:“外面的路,不好走。”
“我知道。”
阳光刺眼,祠堂外聚集的村民们纷纷后退几步,眼神里有恐惧,也有不忍。青清挣脱姐姐的手跑过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只银白色的小熊玩偶,光芒已经有些黯淡:“渊哥哥!”
冥渊蹲下身,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水:“青卿,哥哥只是去游山玩水,等……”他看着小熊玩偶上逐渐消散的光屑,声音低了下去,“等小熊失去光彩后,哥哥就回来。”
“我是小,不是傻!”青卿突然哭出声,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小熊上,“渊哥哥骗人!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她想起冥渊替她摘草屑的温柔,想起他变玩偶时指尖的微光,那些画面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碎片,扎得她心口生疼。
冥渊的指尖停在她发顶,终究还是缓缓垂下。他想说“不是”,想说“等我回来”,可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站起身,避开青卿含泪的眼睛,对身后的青茑说:“照顾好她。”
青茑默默点头,将妹妹揽进怀里,自己的眼眶也红了。她看见冥渊转身时,斗篷下摆扫过石阶上的露水,像一只即将远去的孤鸟。
“对不起。”冥渊的声音很轻,被风吹散在晨雾里。
下一秒,他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村口。暗元素在他脚下凝聚成黑色的流光,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村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只留下空荡荡的药圃,和风中摇曳的、无人采摘的七星草。
青清攥着小熊追出村口,只看见连绵的青山和盘旋的飞鸟。她举起玩偶,对着空荡荡的山谷大喊:“渊哥哥!小熊不会失去光彩的!你一定要回来!”
山风吹过,掀起她的羊角辫,却没有带来任何回应。
祠堂里,村长将通缉令放在烛火上,看着纸张慢慢卷边、变黑,最终化为灰烬。旁边的李爷爷叹了口气:“他是个好孩子,不该被那些罪名困住。”
“是啊,”村长望着门外的青山,眼神悠远,“平安村虽小,容得下他一时,却护不住他一世。他有他的路要走。”
而此刻的冥渊,已在百里之外。他站在悬崖边,俯瞰着脚下奔腾的河流,暗红酒瞳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平安村的灯火、青卿的笑声、村长那句“王子殿下”,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抬手按住腕间的圣痕,那里仍在发烫,却不再是灼烧般的疼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他最后看了一眼平安村的方向,那里有他短暂拥有过的宁静,有他想要守护的微光。然后,他转身跃下悬崖,暗元素在周身凝成黑色的羽翼,载着他飞向更深的夜色。
山谷间,隐约传来小熊玩偶破碎的轻响,银白色的光屑随风飘散,如同某人未曾说出口的诺言。而平安村的灯笼,依旧在暮色中温柔地亮着,等待着某个或许永远不会归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