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穹顶投下蛛网般的光影,林逸踏入霍家别墅餐厅的瞬间,后颈寒毛骤然竖起。猩红色地毯像凝固的血泊铺满地面,十二人长桌尽头,霍启明半躺在雕花轮椅上,皮肤蜡黄如浸过福尔马林的标本,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亮得瘆人,正死死盯着他胸前起伏的轮廓。
“贤侄,别来无恙。”霍启明抬手示意,袖口滑落处露出一截布满针孔的手腕,输液管蜿蜒没入毛毯下,“尝尝这杯‘岁月’,原料可是你父亲最鲜活的干细胞。”
骨瓷高脚杯被推过桌面,暗红色液体在水晶灯下泛着妖异的光。林逸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父亲躺在IcU时,仪器发出的刺耳长鸣突然在耳畔炸响。他想起太平间里那具被冷冻得青紫的尸体,想起自己捧着骨灰盒走过暴雨时,雨水混着泪水冲刷掉所有温度。
“怎么?怕有毒?”霍启明枯瘦的手指敲击杯壁,指甲缝里凝结着黑褐色污渍,“当年你祖父喝下我敬的酒时,可没这么多顾虑。”他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半截泛黄假牙,脖颈青筋随着笑声突突跳动,像随时会挣破皮肤的蜈蚣。
林逸的目光突然被桌布边缘的褶皱吸引。在摇曳的烛光下,祖父的商盟令牌露出一角,“叛徒”二字用金粉描得刺目,却是霍启明特有的瘦金体笔迹。胃部翻涌着酸水,他猛地掀翻餐桌,瓷器碎裂声中,二十年前的画面在镜面墙上轰然炸开。
二十面落地镜同时映出长江边的血色黄昏。霍启明举着枪抵住父亲太阳穴,张叔握着相机的手在发抖,镜头却稳稳对准林逸藏身的礁石。更远处,七岁的自己正攥着半块罗盘,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龙纹上,蒸腾起诡异的白雾。
“惊讶吗?”霍启明撑着轮椅缓缓起身,输液管被扯得绷紧,“你以为张叔是来救你父亲?他不过是想拍下江家血脉的模样。”老人枯槁的手指划过镜面,镜中张叔突然转头,透过二十年的时光对林逸露出森然笑意,相机快门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
林逸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手臂纹路烫得像烙铁。他想起张叔临终前塞进伤口的罗盘碎片,想起那枚碎片与伤口融合时,皮肤下窜起的剧痛——原来从重生那一刻起,他就踏入了早已布置好的棋局。
“为什么?”林逸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喉咙里仿佛卡着父亲的碎骨。
霍启明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却仍笑得癫狂:“为什么?因为你祖父要用三器算出未来!可未来哪是凡人能窥探的?”他扯开衬衫,胸口布满纵横交错的手术疤痕,在疤痕中央,一枚青铜罗盘正缓缓嵌入血肉,“看看这个,我用了二十年把自己改造成容器,却还是比不过江家血脉的纯度。”
餐厅温度骤降,林逸的呼吸凝成白雾。他注意到霍启明脖颈处的皮肤正在皲裂,露出底下蠕动的数据流,像无数二进制代码在血管里奔涌。记忆突然闪回实验室里泡在福尔马林的手臂,那些标注着年份的罐子,最新的那具明明是自己前世的断肢。
“你以为重生是恩赐?”霍启明步步逼近,腐肉气息喷在林逸脸上,“1945年你祖父算出‘天命算力’将引发世界崩塌,他选择把希望寄托在后代身上。而我...”老人突然掐住林逸脖颈,假牙几乎要咬碎他喉骨,“我要证明,未来只能由强者书写!”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惊雷炸响。苏瑶的尖叫穿透层层墙壁传来,带着令人心悸的颤音。林逸瞳孔骤缩,在霍启明身后的镜面倒影里,他看见苏瑶被绑在二楼露台,后颈芯片闪烁着红光,而江晚秋正握着注射器,针尖对准她跳动的太阳穴。
“救...救我...”苏瑶的口型在闪电中忽明忽暗,眼泪混着雨水滑落。林逸突然想起她替自己挡子弹时,肩胛骨碎裂的闷响;想起她咳血时,睫毛上沾着的血珠像破碎的红宝石。手臂纹路突然疯狂蔓延,顺着霍启明的手指爬向老人心脏。
“不!”霍启明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皮肤寸寸龟裂,数据流从伤口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祖父的虚影。1945年的商盟盟主站在虚空中,身后是堆积如山的账本和带血的契约,他对着林逸伸出手,掌心纹路与林逸手臂完美重合。
“小逸,记住...”祖父的声音混着长江浪涛,“算力不是武器,是枷锁...”虚影消散前,林逸看见祖父转身面向霍启明,眼中竟含着悲戚,“老二,当年你妻子的死,是我...”
轰隆!整栋别墅突然剧烈震颤,霍启明在数据流中凄厉惨叫,他的身体逐渐透明,露出胸腔里跳动的青铜罗盘。林逸趁机挣脱桎梏,却在转身时撞翻餐边柜,露出藏在暗格里的老式座钟——钟摆上刻着的“1925.7.21”,正是祖父遇害的日期。
“等等!”垂死的霍启明抓住林逸脚踝,“你以为江晚秋真是你姑姑?她是...”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里倒映着天花板坠落的吊灯,而林逸在那片破碎的光影中,看见江晚秋抱着苏瑶从密道逃离,她白大褂口袋里的怀表链,正随着奔跑轻轻摇晃,表盖上的齿痕清晰可见。
当林逸终于冲破火海跑到露台时,只看见半截染血的注射器插在栏杆上。苏瑶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芯片碎片在积水里闪烁,上面密密麻麻的代码组成一句话:“去旧书店,找最后一块拼图。”
暴雨冲刷着他满是伤痕的手臂,纹路在雨水中泛着诡异的蓝光。林逸望着远处港口的灯光,突然想起父亲铁盒里那张泛黄照片——照片边缘,年幼的江晚秋站在霍启明身后,手中抱着的婴儿襁褓上,绣着与苏瑶吊坠相同的凤凰图腾。
此刻,林逸终于明白,这场横跨三代人的恩怨,从来不是简单的复仇。当他握紧沾满血与泪的罗盘碎片时,长江对岸的旧书店亮起一盏孤灯,在雨幕中摇曳如鬼火,仿佛正等待着他去揭开最后一重血色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