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轩的钱掌柜捏着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手心里黏糊糊的。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柜台后头那台老旧的摇把子电话颤颤巍巍地摇通了线路。
“喂,是金老板吗?”
钱掌柜嗓子眼发干声音都带了点飘忽。
电话那头是个油腔滑调的嗓门。
“哎哟,是哪位贵客?“
“找我老金有什么好事?”
“金老板是我,百草轩的老钱啊!”
“前几天在您那儿拿的货品质是真的不错!”
“我这儿来了个大主顾,点名要一批上好的板蓝根和金银花量还不小,您那儿还有没有?”
“哦?钱掌柜啊!“
“哈哈我就说嘛,我老金的货走到哪儿都是硬通货!”
电话那头的金掌柜嘿嘿笑了两声尾巴快翘上天了。
“有有有,当然有!”
“钱掌柜要多少我这儿都供得上!”
“品质您放心绝对比上次的还好!”
“那可太好了,金老板您看咱们什么时候方便见个面详谈一下?”
“我那主顾催得紧。”
钱掌柜按照林楚钦的交代试探着开口。
“行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城南那家品茗轩茶楼,二楼雅座我等你!”
金掌柜答应得那叫一个麻利就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挂了电话钱掌柜长长舒了口气。
未时三刻,品茗轩茶楼。
林楚钦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刻钟。
他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在楼梯口那边一览无余,自个儿又不显眼。
茶楼里客人不多,大多是些闲聊消磨时光的。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一个矮墩墩的身影晃了上来正是金掌柜。
此时的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湖蓝色绸衫,肚子挺得老高,手里还摇着一把象牙骨的折扇,明明是初秋却摆出一副盛夏的派头。
林楚钦微微眯眼,此人的身形相貌与高老三先前描述的那个投机倒把的二道贩一模一样。
金掌柜一双小眼睛在二楼扫了一圈,很快便锁定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钱掌柜。
他脸上立刻堆起虚伪的笑容,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路过林楚钦身边时,眼角扫了林楚钦一下没当回事,只当是个寻常茶客。
“哎哟钱掌柜,久等了,久等了!”
金掌柜一屁股在钱掌柜对面坐下折扇唰地一合,敲了敲桌面。
钱掌柜连忙起身脸上堆着笑。
“金老板客气了,我也是刚到。”
按照林楚钦的吩咐,他开始与金掌柜周旋起来询问药材的细节和价格。
几番寒暄试探下来,金掌柜被钱掌柜大主顾这些话捧得有些飘飘然,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金老板凑近钱掌柜,神神秘秘的说道:“钱掌柜不瞒你说,兄弟我最近可是走了大运发了一笔横财!”
“嘿嘿,这药材生意啊门道多着呢!“
“只要脑子活络,那银子哗哗地往兜里淌!”
他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话里话外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横财跟药材脱不了干系。
林楚钦心头冷笑。
这下可以完全确定,眼前这个得意忘形的矮胖子就是卷走百草村村民血汗钱的那个骗子。
林楚钦放下茶杯,慢慢站起身朝着金掌柜那桌走了过去。
金掌柜说得正起劲,旁边冷不丁站了个人。
被打断话头,脸上立马拉了下来,抬头就要呵斥。
可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微微一愣,随即那不耐烦很快就变成了瞧不起。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百草村的林小哥吗?”
金掌柜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在他看来,林楚钦不就是个乡下泥腿子嘛。
就算找上门来还能翻了天不成?
“金掌柜,好记性。”
林楚钦神色平静。
“林小哥不在村里好好待着,跑到这县城来喝茶,是想通了也想跟我老金学两手发发小财?”
金掌柜翘起二郎腿,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自己的手心。
钱掌柜在一旁生怕俩人当场干起来,连忙打圆场。
“金老板,林神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金掌柜却摆了摆手,歪着脑袋打量林楚钦,嘴角撇了撇,全是嘲笑:“林小哥我知道你为啥来。”
“不就是为了那点药材嘛?”
“行啊,既然你都找上门来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那批药材确实在我手上。”
金掌柜站起身拍了拍自己那身绸衫。
“药材?在我家呢。”
“林小哥要是有胆子就跟我走一趟,自个儿去取如何?”
金掌柜那张堆满肥肉的脸,笑得快要挤出油来,他扭动着矮胖的身子,在前面引路,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猫戏老鼠的得意:“林小哥,这边走,这边走,我家那地方啊,宽敞得很,保管让你满意!”
他领着林楚钦,刻意避开了亮堂堂的大道,反而一头钻进了一条越走越偏、越走越窄的巷子。
这巷子一看就是没人管的,两边的墙根儿底下,绿油油的全是些滑不溜丢的青苔,地上污水横七竖八地淌着,散发出来的那股子酸臭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角落里胡乱堆着发霉的烂菜叶子和破布条,几只肥得溜圆的耗子在里头钻来拱去,见了人影,也只是懒洋洋地挪了挪肥硕的屁股,压根儿不怎么怕。
林楚钦跟在金掌柜后头,隔着三五步的距离,脚步不快不慢,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地上那些坑坑洼洼的积水,他像是没瞧见似的,脚下却总能稳稳当当地避开。
这地方,确实是个干脏活的好去处。
金掌柜肚子里那点九九,他清楚得很。
走到巷子最里头,光线几乎都透不进来了。
金掌柜突然停住脚,那矮墩墩的身材,像堵肉墙似的把路给封死了。
他慢慢转过身,脸上那套虚头巴脑的笑容此刻瞧着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他抬起那只戴着老大一个金戒指的胖手,对着巷子更深处的黑影里,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嗒。”
这清脆的一声,在这死寂的巷子里,听着格外刺耳。
响声还没散干净,巷子两边原本瞧着没什么动静的破旧门洞和垃圾堆后头,猛地窜出来七八条壮得跟牛犊子似的大汉。
这些人个个儿都是剃着锃亮的光头,胳膊上不是龙就是虎,脸上都挂着一股子要找茬的凶相。
他们手里都抄着家伙,有的拿着雪亮的砍刀,有的攥着裹了铁皮的木棍,还有一个拎着老粗的铁链子,在手里甩得哗啦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