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太医院南角的药炉腾起一缕青烟,掌院张介宾捏着银匙的手微微一颤,几滴暗红药汁溅在袖口蟒纹上。他盯着药罐中翻滚的黑褐色液体,喉结滚动——这是今日煎的第七副避子汤,却与往日不同,药渣里混着一把生附子。
\"大人,四贝勒府的药送去了。\"小太监垂首禀报,托盘上青瓷碗底残留的朱砂痕迹,像极了昨夜钦天监观星图上那颗犯紫微的赤星。
张介宾闭了闭眼。自康熙四十七年太子初废,这男子避子汤的方子便在暗流里滋长。宗室子弟饮下此汤,三月内精血凝滞,纵使临幸妻妾亦难有子嗣。九王夺嫡的棋局上,无后者便是弃子,而太医院,早已成了棋盘下的屠刀。
石静娴踏入太医院时,正撞见三阿哥胤祉的贴身太监倒药渣。那堆褐黑色残渣里,一截未化的鹿茸格外刺目——鹿茸壮阳,怎会出现在避子汤中?她佯装绊倒,广袖拂过药渣,指尖捻起些许藏入荷包。
\"太子妃娘娘万安。\"张介宾挡在煎药房门前,笑容如浸了砒霜的蜜饯,\"此处污秽,莫脏了您的鞋袜。\"
石静娴盯着他官服下摆的附子粉末,忽然轻笑:\"张大人可知,附子与犀角同煎,会析出剧毒?\"话音未落,她猛地推开木门。药炉旁跪着的医女浑身发抖,脚边铜盆盛着半盆血水,盆底沉着几片带肉的指甲——那是昨夜失踪的洒扫宫女春桃的!
毓庆宫暗室内,胤礽展开染血的绢帕。这是石静娴从春桃尸身上寻到的,帕上用女子经血写着:丁亥年三月廿七,直郡王府避子汤加红铅二钱。
\"红铅乃处子初潮炼制,这是要断了大阿哥的子嗣根脉!\"胤礽指尖发白。自互换身体后,他被迫学着从女子视角看这吃人的紫禁城。那些送往各府的\"补药\",原来都是剜心刀。
石静娴将荷包中药渣倒在案上:\"鹿茸反佐避子汤,实为以阳补阴。服药者表面精元充沛,内里却如油尽灯枯。\"她蘸着茶汤在桌面勾画,\"看这配伍,像极了前明嘉靖年间的'血婴丹'……\"
窗外忽起梆子声。
三更天了。
三日后,石静娴扮作医女潜入太医院地窖。
腐臭味扑面而来,数十具女尸整齐码在冰砖上,腹部皆被剖开取走子宫。墙角木架摆满琉璃罐,泡着紫河车与未成形的胎儿,标签赫然写着\"八贝勒府专用\"、\"十四阿哥院特供\"。
\"娘娘好眼力。\"阴恻恻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张介宾举着烛台,火光映亮墙上《黄帝内经》拓本——只是那帛书人像的眼眶处,嵌着两颗干瘪的瞳仁!
\"以童女经血炼红铅,取孕妇紫河车制血丹,这才是避子汤的真谛。\"他抚过琉璃罐,像抚着心爱的古玩,\"诸位皇子既要绝他人子嗣,又想保自身精元,天下哪有这般便宜事?\"
石静娴袖中柳叶刀已抵住他咽喉:\"九门提督的兵符藏在何处?\"
\"娘娘不妨猜猜,\"张介宾突然狞笑,\"您昨日赏给四阿哥的茯苓糕里,掺了几钱砒霜?\"
五鼓时分,乾清宫丹陛前跪满宗室子弟。康熙握着太医院账册的手青筋暴起,那册子用人皮装帧,每一页都粘着女子的头发——
戊子年正月初三,取镶白旗佐领之女周氏子宫,炼血丹十二丸送诚亲王邸。
己丑年腊月廿九,溺毙宫女六人,取胎衣制避子汤三十副供八贝勒府。
\"皇阿玛明鉴!\"直郡王胤禔膝行上前,\"儿臣府中汤药皆是张介宾……\"
\"闭嘴!\"康熙一脚踹翻御案,玛瑙镇纸砸在胤禔额角,\"你们以为朕不知道?索额图呈上的密折里,连你们每月领多少红铅都记得清清楚楚!\"
石静娴与胤礽对视一眼。
原来这场持续十年的杀局,执棋人竟是龙椅上的帝王!用避子汤筛选继承人,以血腥丹丸控制朝局,让所有皇子在自相残杀中磨去爪牙……
朝阳刺破云层时,石静娴站在血泊里。
脚下是张介宾被凌迟的尸块,远处传来四阿哥毒发身亡的丧钟。她展开从地窖暗格寻到的《血婴丹全录》,扉页题着熟悉的瘦金体——那是她前世在现代博物馆见过的乾隆御笔!
历史终究在血与火中拐了弯。
\"接下来该烧这本邪书了。\"胤礽递来火折子,袖口龙纹沾着不知谁的血。
石静娴却将书册收入怀中:\"不,这是将来修订《大清医典》时,警示后世的最好罪证。\"
太医院的青烟散了,满城柳絮纷扬如雪。谁也不知道,有一页染血的药方悄悄夹进康熙的养生丹折子,上面写着:红铅二钱,附子五两,可令老者回春,寿与天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