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国贸cbd的楼群在午后炽烈的阳光里蒸腾着,玻璃幕墙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汇入永不停歇的车流噪音中。
刘明君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节分明的手握着笔,在一份文件上流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新换的冷杉木桌面光洁如镜,映出他一丝不苟的银灰色西装袖口和沉静如水的表情。
“陈峰,”刘明君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穿透力,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回荡。他目光投向站在办公桌前的财务总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陈峰,这位三十出头、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立刻上前一步,他手中捧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些资料。
“关于那几位董事的事情已经基本调查清楚了,但是刘总你确定要在刚接手刘氏的时候就对这几位元老动手吗?这是连家主都没有做的事情。”陈峰试探的问道。
“父亲本来就是等着我来拿他们立威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几位董事如果老实本分,我还能不动他们,可惜他们不识时务,新时代的巨轮不需要这些旧时代的残党。”刘明浩放下平板望着窗外。
“明白,刘总。新气象,确实很重要。”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王董那边……最近动作不少。他名下的那家建材子公司,上个月往一家新注册的‘宏远贸易’走了几笔大额款项,名义是采购新型环保涂料。”陈峰没有说完,只是把平板电脑上一个加密文件夹的界面展示给刘明君看了一眼。
刘明君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平板屏幕上那个小小的文件夹图标上。他脸上温和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沉稳可靠、倾听下属汇报的模样。他甚至拿起桌上秘书刚换上的新骨瓷茶杯,轻轻吹开浮在上面的几片嫩绿茶叶,啜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熨帖的暖意。
“知道了。”他放下茶杯,声音平稳得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按计划,继续查。账目、资金流、关联交易……所有能钉死的东西,一样都不要漏掉。时间,我们有。”
“是,刘总。”陈峰收起平板,他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在陈峰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刘明君重新坐回宽大舒适的皮质座椅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天际线被阳光蒸腾得有些模糊。他拿起遥控器,对着墙壁上嵌入的巨大屏幕按了一下。
屏幕亮起,跳出娱乐新闻的界面。屏幕下方的标题滚动着:“燃炸东京!EoNIx闪耀Sm家族演唱会,队长刘明浩控场力mAx!”
刘明君静静地看着屏幕,随即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注意身体。”
同一时间,城市的另一端,氛围却截然不同。一家会员制俱乐部深处,雪茄室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阳光和喧嚣。昂贵的古巴雪茄燃烧着,散发出浓郁而辛辣的烟雾,缭绕在沉闷的空气中。水晶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白的烟烬。
“哼!”一只保养得宜、指关节却明显粗大的手重重拍在宽大的红木椅扶手上,震得旁边小几上的水晶杯轻轻晃动。王董——王振业,集团元老之一,头发花白但身形依旧壮硕,一张国字脸此刻涨得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狮子。“改革?”他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不满和毫不掩饰的嘲弄,“刘明君这小子,真把他爷爷和他爹打下来的江山当幼儿园了?”他狠狠吸了一口雪茄,浓烟从鼻孔喷出。
“王叔,消消气。”旁边沙发里,一个身形瘦削、眼袋浮肿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腔调。他是李董,李兆坤。他晃动着手中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年轻人嘛,刚上位,总想搞点新意思,显得自己不一样。收买人心,也是手段。只是……”他拖长了尾音,镜片后的小眼睛闪烁着精明的算计,抿了一口酒,嘴角挂着一丝看好戏的阴冷笑意。
角落里,一直闭目养神的赵董——赵启明,集团里资历最老的董事,缓缓睁开了眼。他头发稀疏,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眼神浑浊却沉淀着岁月的重量。他慢吞吞地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明君这孩子……能力是有的,就是太年轻,太顺了。集团这艘大船,讲究的是四平八稳。他那套什么‘新赛道’、‘互联网+’、‘智能化转型’,步子迈得太大,太急!我们这些老骨头,跟着老刘风里雨里几十年,把企业从一个小作坊拉扯到今天,图什么?不就图个基业长青?不能由着他胡来,把老本都折腾光了。”他浑浊的目光扫过王振业和李兆坤,“改天,我们几个再找他好好谈谈。有些规矩,不能破。”
“谈?”王振业猛地拔高音量,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赵启明脸上,“老赵,你还没看出来?那小子面上对我们客客气气,点头哈腰,喊这个老爷子那个伯伯,可心里头主意正着呢!他搞这些花架子,就是在收买底下那些小年轻的心,想架空我们!我看他就是欠敲打!”他狠狠摁灭了雪茄,火星在烟灰缸里不甘地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扭曲的青烟。
李兆坤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若有所思:“敲打……是要敲打。不过,也不能太急。老赵说得对,毕竟他是蕴凌的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们得讲究个方式方法。”他眼中精光一闪,“他不是喜欢搞新意思吗?那就让他搞。资金、项目、人事调动……这些要害部门,还得是我们的人把着关。等他撞了南墙,碰得头破血流,自然就知道回头了。到时候,哼,还不是得乖乖来请你们这些老前辈出山,收拾烂摊子?”
烟雾弥漫的房间里,三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窗外都市的繁华光影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只留下一室陈旧烟草、昂贵酒精混合着的,一种行将就木却又顽固盘踞的气息。他们仿佛一群守着巨大宝库的守墓人,警惕着任何试图改变墓穴格局的新主人,坚信着时间最终会站在他们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