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巅书院旧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荒凉。岑墨收敛仙气，无声地落在那棵熟悉的情缘树下。三百年过去，树干上他们当年刻的字依然清晰可见：【墨与璃，永不相负】。幼稚的笔迹让岑墨胸口一阵发紧——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
他取出清虚子给的玉符，注入仙力。一副立体地图立刻展开，显示书院地下有三层错综复杂的密道，最深处标注着一个醒目的红色符文：饕餮。
\"上古凶兽...\"岑墨瞳孔骤缩。传说饕餮能吞噬万物，连时空都能咬碎。如果归一教真在尝试复活这种怪物...
一声微弱的呻吟突然从书院废墟中传来。岑墨瞬间警觉，循声找去，在倒塌的藏书阁下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玄晔。司战仙君胸腹间有个骇人的贯穿伤，紫金色的能量像活物般在伤口处蠕动。
\"岑...墨...\"玄晔艰难地抓住他的衣袖，\"地...下...赤璃...\"
\"别说话。\"岑墨迅速检查伤势，心沉了下去——这是时空侵蚀，和魔君手上的伤一样。他取出洛凝雪给的药粉洒在伤口上，紫金能量发出嘶嘶的响声，暂时停止了扩散。
\"凌霄子...不是主谋...\"玄晔咳出一口带着金丝的血，\"真正的...黑手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岑墨立刻布下隐匿结界，将两人身形隐去。几个灰袍人匆匆跑过，领头的正拿着赤璃的同心佩，玉佩上沾满了血。
岑墨的指尖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他认得那血的气息——是赤璃的。三百年来，无论受多重的伤，那人从不会让玉佩离身...
\"坚持住。\"他给玄晔喂了颗保命丹，\"我去去就回。\"
玄晔虚弱地摇头：\"太...危险...三层祭坛...他们在举行...\"
话未说完，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一道紫金光柱从书院中央冲天而起，夜空瞬间被染成诡异的紫红色。光柱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成形——形似山羊，却生着一张布满利齿的人脸，四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贪婪的光。
饕餮虚影！
岑墨顾不得隐藏，直接祭出本命飞剑斩向光柱。剑气如虹，却在接触到光柱的瞬间被吞噬殆尽。灰袍人们这才发现他的存在，立刻围了上来。
\"岑墨仙君。\"领头者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是黄字队的那个可疑仙官，\"来得正好，仪式正缺一个纯血仙族呢。\"
岑墨不答，手中剑诀一变，九道剑光同时迸发。灰袍人显然没料到他会直接下杀手，仓促结阵防御。趁这间隙，岑墨一把抓起玄晔，施展缩地成寸冲向书院中央。
地下入口被一层紫金结界封锁。岑墨试了几种破解法诀都无效，眼看追兵将至，他突然想起赤璃曾经教过他的方法——有时候，最粗暴的方式最有效。
\"抓紧。\"他低声警告玄晔，然后运起全身仙力，一拳轰在结界上。
咔嚓一声，结界如玻璃般碎裂。反震力让岑墨整条手臂鲜血淋漓，但他顾不上疼痛，纵身跳入黑暗的甬道。
地下第一层堆满了实验器具和记录。岑墨匆匆扫了一眼，胃部一阵绞痛——那些瓶瓶罐罐里泡着的，全是仙魔混血儿童的器官。最中央的台子上摊着一本笔记，上面详细记录了如何用混血之躯作为容器，逐步唤醒饕餮的方法。
\"疯子...\"岑墨咬牙继续往下冲。
第二层是牢房，关着十几个昏迷的孩子。他们身上连着管子，紫金色的能量正被缓缓抽出。岑墨想救人，但第三层传来的能量波动告诉他，赤璃和真正的危机都在下面。
\"先...救赤璃...\"玄晔气若游丝，\"这些孩子...暂时安全...\"
第三层的入口被一道血色屏障封住。岑墨刚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赤璃的怒吼和锁链的哗啦声。那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却让岑墨的心脏几乎停跳——赤璃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站住！\"身后传来灰袍人的呵斥，\"再往前一步，这些孩子都得死！\"
岑墨回头，看到几个灰袍人挟持着苏醒的孩子们，刀刃抵在他们纤细的脖颈上。最小的那个女孩不过五六岁，正惊恐地啜泣着，模样像极了赤璃描述过的那个小厨娘的女儿。
\"仙...仙君叔叔...\"女孩怯生生地唤道，\"救救我们...\"
岑墨的剑尖微微颤抖。三百年来，他第一次面临如此残酷的选择——救赤璃，还是救这些无辜的孩子？
\"哈哈哈...\"一阵沙哑的笑声突然从血色屏障后传来，\"好一场感人的戏码。\"
屏障如水幕般分开，露出里面的景象——一个巨大的祭坛上，赤璃被七根紫金锁链吊在半空，魔血顺着锁链滴落在下方的饕餮雕像上。雕像已经半活化，正贪婪地舔舐着那些血液。
而祭坛边缘，站着个让岑墨魂飞魄散的身影：瑾清烟。
不，不是瑾清烟。虽然有着同样的紫发紫眸，但这\"人\"的气质截然不同——更加阴冷，更加...古老。她手中把玩着赤璃的同心佩，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
\"好久不见，岑墨仙君。\"她用瑾清烟的声音说着，语调却完全陌生，\"或者该叫你...师弟？\"
师弟？岑墨如遭雷击。会这么称呼他的只有...
\"慕...师姐？\"他难以置信地低语。
三百年前，云巅书院确实有位姓慕的女修，专研上古禁术。后来在一次实验中走火入魔，被当时的长老们联手封印。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认出我了？真让人感动。\"'瑾清烟'——或者说占据了她身体的慕师姐——夸张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多亏这小丫头闯进时空裂缝，我才能找到这么完美的容器。\"
赤璃艰难地抬起头：\"岑墨...别信她...清烟还...\"
锁链突然收紧，赤璃的警告变成了痛苦的闷哼。岑墨想冲上去，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拦住。
\"别急，师弟。\"慕师姐轻笑着走向祭坛，\"仪式马上就好了。用魔君之血唤醒饕餮，再用仙君之躯作为载体...完美计划，不是吗？\"
岑墨这才明白她的真正目的——不是简单的破坏两界和平，而是要创造一个由饕餮主宰的新世界！
\"为什么？\"他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暗中寻找破绽，\"书院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慕师姐的表情突然扭曲，\"就因为我研究禁术，他们把我当怪物！连我最爱的师弟都...\"她突然住口，恢复了虚假的笑容，\"不过没关系，很快所有人都会明白——混沌才是宇宙的真理。\"
祭坛上的饕餮雕像已经完全活化，四只眼睛同时睁开，饥渴地盯着岑墨。赤璃的魔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它吸食，脸色越来越苍白。
\"放了赤璃。\"岑墨沉声道，\"你要载体，我来当。\"
慕师姐挑眉：\"这么爽快？\"
\"岑墨！不要！\"赤璃拼命挣扎，锁链深深勒进皮肉，\"她会用饕餮吞噬你的神识！\"
\"闭嘴！\"慕师姐一挥手，锁链上突然冒出紫金尖刺，扎入赤璃体内。魔血如雨般洒落，饕餮发出愉悦的低吼。
岑墨强迫自己冷静。慕师姐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这是个机会...如果能让赤璃脱困，两人联手或许...
\"我有个条件。\"他向前一步，\"先放了那些孩子。\"
慕师姐大笑：\"高尚的仙君大人！可惜...\"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阴毒，\"我为什么要答应？\"
\"因为我知道饕餮的弱点。\"岑墨平静地说，\"古籍记载，它最厌恶纯净之物。若我自愿献祭，效果会比强迫好十倍。\"
这是个谎言。饕餮确实厌恶纯净之物，但根本不需要载体自愿。岑墨在赌——赌慕师姐对上古文献的研究不如自己透彻。
果然，慕师姐犹豫了。她转身查看饕餮的状态，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岑墨突然捏碎袖中的幻梦散！
药粉爆开，形成一团干扰时空的迷雾。慕师姐反应极快，一掌拍向岑墨，却打在了分身上。真正的岑墨已经闪到祭坛边，剑光如雪，斩向锁链。
\"没用的！\"慕师姐冷笑，\"那是时空玄铁...\"
话音未落，锁链应声而断——岑墨的剑上不知何时覆了一层黑红色的火焰，正是赤璃的本命魔焰！原来刚才接触的瞬间，他已经将同心佩偷了回来。
赤璃从半空坠落，被岑墨稳稳接住。两人目光相接，无需言语便明白了彼此的计划。
\"联手？\"赤璃虚弱地咧嘴一笑。
\"嗯。\"岑墨简短地回应，一手扶住他，一手持剑戒备。
慕师姐的表情彻底阴沉下来：\"真让人作呕的默契。\"她猛地挥手，\"杀了那些孩子！\"
上层的灰袍人立刻举刀，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玄晔不知何时恢复了行动力，长枪如龙，瞬间刺穿三个灰袍人的咽喉！
\"玄字队，救人！\"他高喊一声，随即被更多灰袍人围住。
趁这混乱，岑墨和赤璃同时攻向慕师姐。仙魔之力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张金红色的大网。慕师姐不闪不避，任由网落下，却在接触瞬间化为紫烟消散。
\"天真。\"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这里，我就是时空本身！\"
整个地下三层突然扭曲变形，墙壁如活物般蠕动。饕餮完全苏醒，张开血盆大口向两人扑来。赤璃推开岑墨，魔焰全开迎上去，却被一口咬住肩膀。
\"赤璃！\"岑墨目眦欲裂，剑光如瀑斩向饕餮眼睛。凶兽吃痛松口，却将赤璃甩到了祭坛中央。
\"现在！\"慕师姐的声音兴奋到扭曲。
祭坛上的符文全部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紫金漩涡。赤璃被困在中心，魔气被疯狂抽取。更可怕的是，饕餮正一点点与他融合——这是要把他变成宿主！
\"不！\"岑墨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却被时空乱流弹开。他眼睁睁看着赤璃的身体开始异变，皮肤下浮现出饕餮的鳞片...
绝望之际，岑墨突然想起清虚子的话：饕餮厌恶纯净之物。纯净...最纯净的莫过于...
没有犹豫，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那个火焰形状的印记——赤璃的本命契约。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将全身仙力逆转入契约！
\"岑墨！住手！\"赤璃在漩涡中嘶吼，\"你会魂飞魄散的！\"
仙力逆转是自毁之举，但此刻岑墨别无选择。契约印记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如利剑般刺入紫金漩涡。饕餮发出痛苦的嚎叫，与赤璃的融合被迫中断。
\"你！\"慕师姐终于慌了，亲自出手攻向岑墨。但已经晚了，逆转的仙力通过契约直接冲击赤璃体内的饕餮之力，两股极端能量在狭小空间内碰撞，引发了恐怖的爆炸。
气浪掀飞了所有人。岑墨被甩到墙上，肋骨断了几根，却仍挣扎着看向祭坛——烟雾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赤璃！虽然满身是血，但他眼中的魔焰依然炽热，身上再无饕餮的痕迹。更令人惊喜的是，他怀里抱着一个半透明的紫色光团——那是瑾清烟残留的神识！
\"不可能！\"慕师姐尖叫，\"我的计划...完美的计划...\"
\"结束了，师姐。\"岑墨艰难地支起身子，\"饕餮已灭，你的时空法术也被幻梦散干扰...你输了。\"
\"不！\"慕师姐——或者说她占据的瑾清烟的身体——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我还有最后一张牌...\"
她猛地冲向那群孩子，手中凝聚出一把紫金匕首。玄晔想阻拦，却被时空乱流绊住。眼看惨剧就要发生，一道红光突然闪过——赤璃以惊人的速度挡在孩子面前，魔焰全开迎向匕首。
噗嗤一声，匕首刺入赤璃腹部。但预料中的紫金能量爆发并没有发生...因为匕首被一只手牢牢握住，阻止它继续深入。
那是瑾清烟的手！紫色光团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她体内，正在与慕师姐争夺控制权！
\"滚出...我的身体！\"瑾清烟的声音从同一个喉咙里挤出，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厉，\"赤璃哥哥...快走！\"
赤璃没有走。他一把抱住瑾清烟，魔焰温柔地包裹住她：\"一起走，丫头。我们说好的。\"
这简单的几个字像是触发了什么。瑾清烟眼中紫光大盛，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慕师姐的尖叫声越来越弱，最终随着一道刺目的闪光，一团黑雾从瑾清烟头顶被逼出！
\"不——！\"黑雾中传来不甘的咆哮，\"我不会就这么...\"
玄晔的长枪如银色闪电，将黑雾钉在了墙上。洛凝雪及时赶到，撒下一把药粉，黑雾发出最后的惨叫，消散无踪。
寂静。
然后是孩子们压抑的哭声，玄晔脱力的喘息，瑾清烟昏倒在赤璃怀中的闷响...和岑墨再也支撑不住倒下的身影。
\"岑墨！\"赤璃的呼喊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岑墨想回应，却发不出声音。仙力逆转的后果开始显现，他的神识正一点点溃散。最后的感觉，是赤璃温暖的怀抱，和滴在脸上的...泪水？
真稀奇，那个从不哭的魔君，居然为他落了泪...
\"坚持住...求你...\"赤璃的声音越来越远，\"你说过...要永远...\"
黑暗吞噬了岑墨的意识。在彻底沉入虚无前，他恍惚听到一个古老的咒语——是赤璃在吟诵某种禁术，语气决绝而悲伤。
不要...别做傻事...
但他的话，终究没能传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