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萨瘫倒在训练场的金属地板上，汗水浸透了训练服，在身下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的。
金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微微收缩，映出莫雨居高临下的身影——她银白的发辫纹丝不乱，白色训练服上甚至没有一丝褶皱。
“还是不行......”瑞萨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你到底......”
莫雨俯身，向他伸出手。
那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掌心有一道浅浅的红痕——这是整场较量中瑞萨唯一留下的痕迹。
“你已经进步很多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实验数据，“要知道，你现在驱动的空之核心，连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没发挥出来。”
瑞萨抓住她的手站起来，膝盖因脱力而微微发抖。“这不可能......”他盯着自己的手掌，“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
“就像盲人摸象。”莫雨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你触碰到的只是它最表层的皮毛。”
训练场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瑞萨的影子在金属地面上拉得很长。
他接过手帕，闻到上面淡淡的雪松香气——和莫雨本人一样冷冽而克制。
“如果你真的完全驱动了核心，”莫雨走向窗边，窗外西伯利亚的极光如纱幔般垂落，“那我们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瑞萨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莫雨没有立即回答。她背对着瑞萨，身影在极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坚韧。
“莫雨博士......”瑞萨的声音低沉下来，“你到底是谁？”
极光变换着颜色，将莫雨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她转过身，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
“和你一样。”她解开训练服的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菱形的银色印记，“融合战士，编号γ-09。”
瑞萨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也是......”
“只是型号不同。”莫雨重新系好领口，“我的核心更偏向防御和计算，适合实验室工作。”她顿了顿，“不像你，生来就是为了战斗。”
训练场的通风系统突然加大功率，吹乱了瑞萨汗湿的银发。
他盯着莫雨，第一次注意到她眼角的细纹和略显苍白的唇色——这些平日里被她的强势掩盖的细节，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所以这些训练......”
“是为了让你活下来。”莫雨走向器械架，动作轻盈得像一片不受力的羽毛，“每一个序者最终都会面临同样的选择——控制核心，或者被核心控制。”
她拿起一瓶水扔给瑞萨，后者条件反射地接住，动作比之前敏捷了许多。
“你进步很快。”莫雨的声音柔和下来，“第一次训练时，你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
瑞萨拧开瓶盖，清水滑过喉咙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渴。他喝了大半瓶才停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我很好奇，为什么要帮我？”他直视莫雨的眼睛。
莫雨没有立即回答。
她走到训练场中央，极光透过天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一刻，瑞萨恍惚看见她银白的发辫变成了普通的黑发，训练服变成了朴素的连衣裙，仿佛时光倒流，展现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莫雨。
“我见过太多失败的案例。”她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最后都变成了没有理智的怪物，核心吞噬了他们的全部。”
她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我不想再看到了。”
瑞萨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想起莫雨办公室里那张被反扣的照片，想起她偶尔会对着某个空座位出神，想起她手腕上那条从不摘下的银色手链。
“你失去过重要的人。”这不是疑问句。
莫雨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瑞萨注意到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们都有失去的东西。”她走向出口，“区别在于，有人选择沉溺，有人选择前进。”
自动门滑开时，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明天同一时间。记得带抑制环的读数记录。”
瑞萨独自站在训练场中央，汗水已经变冷，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想象着那里涌动着足以毁灭城市的力量。
窗外，极光如潮水般涌动，将整个西伯利亚的夜空染成绚丽的绿色。
那光芒透过玻璃，在瑞萨身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仿佛在低语着一个他尚未理解的真相。
瑞萨站在训练场的中央，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金属地板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他凝视着自己的手掌——这双曾经连泡面都煮不好的手，如今却蕴含着足以撕裂空间的力量。
窗外的极光仍在流淌，像一条永不停息的绿色长河，将整个基地笼罩在一种近乎虚幻的光晕中。
瑞萨忽然想起梅州的雨夜，想起月霞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想起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平凡得近乎奢侈的日子。
莫雨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控制核心，或者被核心控制”。
他握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真是讽刺，”他低声自语，“为了活下去，却要先学会如何不杀死自己。”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轻盈却坚定。
瑞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克洛伊抱着一叠数据板站在门口，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
“博士让我来记录你的生命体征，”她说，声音比平时柔和，“顺便......”她顿了顿，“看看你需不需要冰块。”
瑞萨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布满了细小的淤青，那是与莫雨交手时留下的痕迹。
他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不用了，谢谢。”
克洛伊没有离开。她放下数据板，走到窗边，极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我第一次见到博士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她正在解剖一只熵浊兽的尸体。”
瑞萨抬起头。
“那东西已经死了三天，但它的细胞还在蠕动，像是有自己的意识。”
克洛伊的声音很轻，“博士戴着橡胶手套，手指沾满了那种紫色的黏液，可她的眼神......”
“怎样？”
“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瑞萨沉默了。极光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波纹，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知道吗，”克洛伊继续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在对抗某种东西。博士对抗的是记忆，李志对抗的是恐惧，而我......”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数据板的边缘，“我在对抗我父亲留给我的阴影。”
瑞萨注视着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总是活力满满的女孩，肩上扛着比他想象中更沉重的负担。
“你的话...”克洛伊转向他，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你在对抗的，是你自己。”
训练场的灯光忽然暗了一瞬，仿佛整个基地都在呼吸。
瑞萨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痕，是今天训练时不小心划破的。
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只留下一道粉色的痕迹。
“或许吧，”他轻声说，“但至少......”他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克洛伊笑了，那笑容像极了极光——短暂，却足够明亮。
“当然不是，”她拿起数据板，记录好瑞萨生命体征数据后，转身走向门口，“别忘了，我们可是维星科研站。”
门关上的瞬间，瑞萨听见她小声补充了一句——
“而且我们从不放弃任何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