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是被灼烧感惊醒的。
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火烧火燎地疼,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每眨一下都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勉强撑开眼帘,首先撞进瞳孔的是翻涌的赤金色岩浆,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连空气都在扭曲,映照出四周熔岩喷涌、气泡爆裂的景象。
地核的热流裹着硫磺味灌进鼻腔,呛得他几欲窒息,后颈巫纹处传来细密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根银针在皮下游走——那是苏挽月消散前触碰过的位置,此刻正泛着暗金色的光,在皮肤上勾勒出一道道微弱却清晰的纹路。
“醒了?”
沙哑的男声从头顶炸响,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意,像是从千年冰层下挖出来的回音,直震得耳膜生疼。
陈墨猛地抬头,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玄色龙袍的虚影悬浮在地核上方,眉骨处的图腾比初代巫王更繁复,每一道纹路都在渗出幽蓝的光,正是前一刻他晕过去时看到的玄冥圣王。
那身影如同幻影般模糊,却又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整片地核空间都在颤抖。
而那虚影的右手,正握着柄青铜钥匙,尖端已经没入他心口三寸。
剧痛顺着胸腔炸开,像千万把刀子同时绞动五脏六腑,陈墨本能地去抓那只手,却触到一片冷硬的虚无,指尖毫无实感地穿透了过去。
他这才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力场钉在半空,双脚离沸腾的岩浆不过半尺,每一滴溅起的火星落在皮肤上,都要烧出个焦黑的洞。
他能感受到皮肤被灼伤的刺痛与焦臭,甚至听见自己肌肉收缩的声音。
“你觉醒的血脉本就是天道的漏洞。”玄冥真身的声音像两块岩石在摩擦,低沉中夹杂着金属撕裂的尖锐,“三百年前我以巫族为祭,将反物质能量封印在幽冥海本体中,却没想到巫妪族竟用噬忆绦篡改了‘轮回闭环’。”他指尖的青铜钥匙又往里送了半寸,陈墨听见肋骨断裂的脆响,仿佛骨头正在一点点碎裂成粉末。
“阿九!”
突然响起的尖叫让陈墨瞳孔骤缩。
他侧头望去,山魈化身的哑仆正蜷缩在岩浆边缘,胸口的衣物已完全溃烂,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鳞甲——影母之魂的半透明身影从那溃烂处钻出来,指甲深深掐进阿九的喉管,却又将另一手按在陈墨后颈。
山魈王的本源精血从影母指缝渗出,在陈墨身周凝成淡青色屏障,挡住了玄冥真身钥匙上溢出的黑芒。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朽的气息,混合着岩浆蒸腾的湿热,令人作呕。
“巫族血脉觉醒者的真正宿命,是成为‘虚妄之境’的锚点。”影母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一半是阿九惯常的闷哑,另一半却尖细如刀,刺得人头皮发麻,“除非你用双生瞳吞噬天枢子体内的共生意识——否则等虚妄天幕彻底成型,你会和那女人一样,连光尘都剩不下。”
陈墨的视线扫过阿九。
少年原本憨厚的面容此刻扭曲成青面獠牙的山魈形态,眼角淌着血泪,却仍用完好的左手死死攥住影母的手腕,像是在阻止她更深地侵入自己身体。
他的手指已被影母的力量侵蚀得发紫,但依然紧握不放。
陈墨心口的疼突然转移到眼眶,他想起阿九替他挡下尸毒时的傻笑,想起这哑仆总是默默把热饭推到他手边的模样。
那一刻,不只是疼痛,还有无力与愤怒在心头交织,仿佛有人扼住了他的心脏。
“砰——”
地脉震动的轰鸣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雷鸣,震得脚下的岩浆泛起层层涟漪。
陈墨转头,正看见虚影之子站在天泣峡谷的岩壁上,那支刻满咒文的判官笔穿透了能量乱流的核心。
幽冥血顺着笔尖流淌,在岩壁上勾勒出复杂的古阵,每一道血线亮起时,都有无数亡灵残魂从地缝里钻出来,像飞蛾扑火般撞向阵眼。
阴风呼啸,哀嚎四起,整个空间仿佛化作了地狱的入口。
“魂魄熔炉即将启动的刹那,”虚影之子的声音混着亡灵的呜咽,像是从万丈深渊中飘来,“巫妪族的噬心蛊术会顺着契约反面,将所有亡灵残魂转化为反物质结晶——包括你怀里那女人最后那片忘忧草。”
陈墨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下意识去摸怀中,果然触到那片干枯的药叶,此刻正随着地脉震动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指尖的触感冰冷而粗糙,却让他心中泛起一丝熟悉的温度。
苏挽月消散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我好像……看见下一个闭环的起点了……”他后颈的巫纹突然灼烧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陈墨!”
另一道熟悉的嗓音从地脉裂缝处传来。
燕无疆的身影从岩缝里挤出来,肩头的血痕还在渗血,却将半段断裂的锁链狠狠刺入地脉裂缝。
金色能量顺着锁链迸发,与玄冥真身身上的幽蓝光芒共鸣,形成一道笼罩整座赤炎山脉的湮灭屏障。
金属碰撞声与能量震荡交织,空气中充满了电荷燃烧的味道。
“巫族始祖的真正目的,是让觉醒者成为‘规则闭环的破壁者’。”燕无疆抬头看向陈墨,向来沉默的镖师此刻眼底翻涌着血色,“但现在你的巫纹正被无间真身的怨灵反噬——再拖下去,你会被初代巫王的残魂彻底占据!”
陈墨突然想起第一次见燕无疆时,那人背着断刀站在镖局门口,说要送他去查凶案现场。
那时他只当对方是个普通镖师,却不知这沉默的男人背负着前朝皇族的血仇。
此刻燕无疆额角的汗滴落在地,溅起一串金芒,陈墨心口的青铜钥匙突然震颤起来,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看这里。”
清冷的男声从头顶压下。
陈墨抬头,正撞进天枢子泛红的左眼——那只眼睛里原本的黑瞳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流转的幽冥结晶,每一道纹路都与岩壁上的古阵完全契合。
那晶体内部仿佛藏着一个微型宇宙,旋转着黑暗与死亡的能量。
“你唤醒的代价不是永生。”天枢子伸手按住岩壁上的血阵,结晶中渗出缕缕黑雾,“而是成为初代巫王的替身容器,延续那场未竟的弑神之战——包括……”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包括让那女人的魂魄,永远困在虚妄天幕里。”
陈墨的双生瞳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
黑洞般的瞳孔里,玄冥真身的虚影开始扭曲,燕无疆的金色能量在湮灭屏障上撕开细缝,影母之魂仍在阿九胸口挣扎,虚影之子的判官笔即将完成最后一道血线——而苏挽月的光尘,正在那血线末端缓缓凝聚,像要重新拼凑成完整的人形。
“苏挽月……”陈墨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
他后颈的巫纹突然炸裂般刺痛,金芒顺着血管爬满全身,连心口的青铜钥匙都被震得松动了几分。
双生瞳的黑洞里,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的时空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撕噬忆绦、吻苏挽月的发顶、看着她消散。
“再打破一次。”
苏挽月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温柔而坚定,仿佛穿越了生死与时空。
陈墨猛地睁大眼睛,双生瞳里的黑洞旋转得更快了,连玄冥真身的虚影都开始出现裂痕。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地核的轰鸣,听见巫纹在皮肤下发出战鼓般的震动,听见阿九的呜咽、燕无疆的低喝、虚影之子的冷笑——所有声音都在说同一句话:打破闭环。
天枢子左眼的幽冥结晶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
陈墨看见那结晶里映出自己的脸,后颈的巫纹正在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是苏挽月残留的光尘。
他心口的青铜钥匙彻底松动,掉落在岩浆里,溅起一串赤金色的火花。
“陈墨!”燕无疆的声音带着警告。
陈墨却笑了。
他抬起手,双生瞳里的巫纹旋涡开始具象化,像道金色的锁链从眼中飞出。
虚影之子的身影突然凝固在岩壁上,他看见那道锁链正朝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刺来,眼底闪过刹那的惊慌。
地核的轰鸣中,陈墨听见自己说:“这次……由我来定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