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是被颅骨深处如针刺般的剧痛惊醒的。
那疼痛仿佛从脑髓中蔓延开来,带着金属的冷冽与灼烧的余温。
右眼的幽冥结晶仍嵌在眼眶里,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如烈焰焚目,反而渗出丝丝凉意,顺着神经缓缓渗透进脑仁,像是冰水沿着神经末梢流淌,刺激得他头皮发麻。
他撑着地面坐起来,左手无意识地摸向左眼。
指尖触到的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微微凸起的纹路——与右眼结晶轮廓完全一致,仿佛用血肉重新雕刻的活物,随着每一次心跳轻轻跳动,温度也在起伏变化,像是有生命般在呼吸。
裂隙里的风裹挟着浓重的铁锈味灌入鼻腔,呛得他喉头微颤。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跪在一片暗红的地脉上,脚下岩石温热,隐隐传来震动,如同大地的心跳。
四周漂浮着细碎的光粒,像是夜空中坠落的星子,在空气中轻轻飘荡,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那光芒让他想起苏挽月魂魄碎裂时散落的碎片,每一颗都藏着一段撕心裂肺的记忆。
“双生瞳………”
沙哑的低语从喉间溢出,陈墨盯着自己在光粒中的倒影——左眼的血肉纹路泛着幽蓝,宛如深海下的磷火;右眼的结晶流转着暗紫,像是封印了远古诅咒的宝石。
两簇光芒在瞳孔深处交缠,竟在虚空中映出另一张脸。
是天枢子。
那道人此刻悬浮在裂隙另一侧,原本溃烂至耳根的面纹不知何时愈合了,却多了道从眉骨贯穿至下颌的裂痕,像是被某种强大意志强行撕开的伤口。
他的左眼里翻涌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光:一种是游方道士特有的癫狂金芒,另一种冷硬如机械齿轮,泛着幽绿,仿佛是两个灵魂在争夺主导权。
“你看得见。”天枢子的声音像是两块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带着不协调的杂音,“我体内两套记忆在打架,道士的疯,傀儡王的冷……有趣吧?”他抬手按向左眼,裂痕处渗出黑血,腥臭扑鼻,仿佛是从地狱深处流出的腐液。
“初代巫王选你当祭品时,可没告诉你这双眼睛能照出魂魄真相?”
陈墨的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凉意,仿佛有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皮肤。
他记得天枢子是林寒山与苍渊的融合体,可此刻双生瞳映出的,分明是三团纠缠的魂火——林寒山的、苍渊的,还有另一团被封印在最深处的,带着上古巫咒的暗紫色,如同沉睡的毒蛇。
“陈墨。”
新的声音从地脉深处传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回响在他耳边,震得耳膜生疼。
他转头,看见赤炎山脉的方向腾起赤红光雾,雾气翻滚如沸腾的熔岩。
雾中凝出一道虚影:银发垂落至地,额间刻着与他左眼相同的巫纹,手中握着半柄青铜钥匙,其上布满古老符文,散发着沉重的气息。
“玄冥圣王……”他下意识念出记忆里的名字——巫族典籍记载,这是带领族人对抗天罚的初代大祭司。
虚影抬手,青铜钥匙穿透陈墨心口,却没有血流出。
但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心脏深处一根紧绷的弦“啪”地断裂,无数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上来:巫妪族篡改血脉闭环的阴谋,用活人献祭维持永生的禁术,还有自己作为“闭环缺口”被投入轮回的宿命。
“魂魄融合。”玄冥圣王的声音震得地脉震颤,脚下的岩石随之抖动,“用你的窥魂之瞳,吞噬天枢子体内林寒山的残识。他本是最干净的轮回之魂,现在是解开闭环的钥匙。”
话音未落,天枢子身后炸开万千锁链。
那些反物质凝成的黑链裹着湮灭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着裂隙规则,其中最粗的一根直指陈墨咽喉——但锁链行至中途突然扭曲,链身上浮现出林寒山特有的符咒,金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如同挣扎求生的火焰。
“十二年前我自愿与苍渊融合。”锁链里传来林寒山的声音,混着机械音的杂音,那声音低沉却清晰,“他们需要一个足够强的诱饵,来引出你体内的巫王血脉……现在契约反面的反物质要溢出了,陈墨,你得……”
“闭嘴!”天枢子怒吼,面纹裂痕骤然扩大,锁链上的符咒被撕成碎片,金光消散。
湮灭气瞬间膨胀成风暴,所过之处,地脉崩裂,光粒湮灭,陈墨的衣角刚碰到风暴边缘就化作飞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腐败的味道。
“影母之魂!”
阿九的声音穿透风暴,嘶哑而急促。
陈墨抬头,看见山魈王的虚影浮在头顶,背后千万图腾浮现,每尊图腾都在渗出幽绿色灵力,仿佛整片空间都被染上了妖异的色彩。
阿九的瞳孔泛着诡异的光,嘴角渗血:“影母残魂的灵力增幅只能维持七息——快用苏挽月被剥离的记忆,刺进天枢子面纹的裂痕!”
陈墨的手本能地摸向怀中。
那里有个小玉瓶,是苏挽月被剥离记忆时,他偷偷接住的——当时她疼得昏死过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指尖微微抽搐,仿佛还在梦中挣扎。
双生瞳突然剧烈发烫,眼前景象模糊又清晰。
他看见天枢子面纹裂痕里,隐约映出林寒山濒死前刻下的符文:那是道锁魂咒,符文中心嵌着半块青铜钥匙,与玄冥圣王手中的那半柄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陈墨的呼吸突然急促,“林寒山不是诱饵,他是钥匙的另一半!”
他攥紧玉瓶冲向风暴。
湮灭气刮过皮肤,像是刀锋在切割血肉,疼得他几乎站不稳,但双生瞳的幽蓝与紫芒却越来越亮,仿佛即将爆发。
天枢子的面纹裂痕就在眼前,他咬牙将玉瓶砸进去——
“叮”的一声脆响。
苏挽月的记忆化作银链,精准刺入裂痕。
天枢子的左眼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机械音彻底消失,只剩林寒山的声音,带着释然的笑:“我本就是你唤醒的代价……巫妪族的永生枷锁,需要‘弑师’来打破。”
陈墨的双生瞳同时泛起血光。
他看见林寒山的魂火从裂痕中飘出,与自己左眼的巫纹共鸣,而天枢子的身体正在崩解,露出里面被封了千年的青铜棺椁。
“小心!”阿九的嘶吼传来。
陈墨本能地转头,正看见苏挽月倒在裂隙边缘。
她脖颈处原本缠着的锁链纹路,不知何时开始逆向崩解,每崩解一寸,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体内被抽离,连气息也变得微弱。
湮灭风暴的余波卷过陈墨后背,他踉跄着冲向苏挽月,却在触到她手的瞬间,听见地脉深处传来青铜棺盖滑动的声响。
“陈墨……”苏挽月的睫毛颤动,声音虚弱如风中残烛,“我脖子……好疼……”
她的声音被地脉震动淹没。
陈墨盯着她脖颈处不断崩解的锁链,突然想起玄冥圣王说过的“血脉闭环”——或许,这锁链从来不是禁锢,而是……
裂隙深处传来棺盖彻底掀开的轰鸣。
陈墨抱起苏挽月后退,双生瞳映出棺中黑影的瞬间,后颈的巫纹突然灼烧,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每跳一下,苏挽月脖颈的锁链就崩解一寸。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那半柄青铜钥匙正从陈墨心口滑落,与林寒山的魂火一起,沉入地脉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