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依旧在地表咆哮,而地下某处,却传来锅铲碰撞的清脆声
罗佳睿蹲在改造过的灶台前,努力用还不灵活的龙爪翻着锅中的食材
他的动作很慢,一不小心还会把锅铲碰掉,油花四溅在石砖地面上
随后罗佳睿低声咕哝着:“操,又糊了”
这顿早餐煮得笨拙,却意外地认真:煎蛋、烤面包,还有一锅罐头番茄汤
他甚至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摆正了一块残缺不全的塑料花,仿佛这是餐桌上的仪式
林觅星靠坐在旧沙发上,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专注地盯着手中那块旧数据板
他修复了整整三天才让它重启,而如今它正播放着一条条简短却真实的日志——
> “今天妈妈教我包饺子”
> “爸爸说要戒烟了,他想活久一点”
> “我们排了四个小时的队,终于打上了疫苗”
每条记录都简短平凡,却饱含一个家庭对生活的努力
最后一条,停在灾难爆发的那天:
> “广播说不要外出……可是爸爸还没回来”
林觅星沉默地合上数据板,喉结微微滚动
他望向那满身焦味却拼命烹饪的罗佳睿——那个明明已经变成龙、但仍试图守护人类生活方式的“怪物”
“你不怕油锅爆在你身上?”
林觅星随口问
罗佳睿回头,咧开那满是龙牙的嘴角:“怕啊,但总得有人做顿早饭吧?”
林觅星笑了一下,那笑容藏着疲惫,却也带着难得的暖意
他低声道:“人类真是怪,世界都毁了,还记得吃早餐”
“你也是人类,不是吗?”
罗佳睿顿了顿,又说:
“就算带了鳞,也还记得味道”
那一刻,地铁站的灯忽明忽灭,天花板渗水,墙角的老鼠钻进裂缝,但空气中弥漫的,是面包和番茄汤的味道
林觅星笑着摇了摇头,踩着沙发背翻了个身,轻巧地爬到了罗佳睿的龙背上
“你这只懒龙,居然会做早餐,真稀奇”
他用双手捂住了罗佳睿的竖瞳,故意压低声音模仿广播腔:
“警告警告,一只野生的笨龙正试图用煎蛋征服人类,请立即反制——”
罗佳睿甩了甩尾巴,试图挣脱,但又不敢太用力,怕把林觅星甩出去
他微微低吼了一声,嘴角却带着难得的笑意
“你要是再捣乱,今天早饭我就只给你留个蛋壳”
林觅星扑哧一笑,索性躺倒在龙背上,感受到龙鳞下微弱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
他指尖轻轻滑过鳞片的边缘,眼神忽然温柔下来
“你这鳞片……还挺结实的啊”
“那是当然”
罗佳睿咕哝了一句
“要不然早被你们这些人类小混蛋磨没了”
他们的玩闹声在残破的避难所中回荡,短暂地驱散了外面世界的荒芜与血腥
哪怕只是片刻——他们仍能记得彼此的名字,彼此的声音
夜风带着硝烟与腐朽的气味拂过废墟,月光洒在断壁残垣间,残破的玩具、烧焦的纸鹤、散落的书本像是这个世界拼命想留住的记忆碎片
苏晓、程昭、白夜河和罗杰缓缓前行,每一步都踏在血迹斑斑的水泥上,四周是一座被末日反复揉碎的城市
他们途经一栋倒塌的疗养院门口,那扇挂着“欢迎回家”的铁牌正悠悠晃动,发出哀鸣
苏晓停下脚步,盯着那牌子,眼神有些飘忽
——她记得外婆也住在这样的地方
记得她皱纹爬满的手总是拽着苏晓的衣角不放,叮嘱她别忘了吃饭,别忘了活得像个人
可当灾难开始的那一天,信号中断,整个疗养院被隔离,她却连一句“我会来找你”都没说出口
“外婆……”
她低声呢喃,不确定她是否还在人世,是否在某个角落等着他
程昭轻轻拍了拍苏晓的肩,正要安慰,却自己也哽住了
——他突然想起初中那年夏天,他和林觅星一起躲在教学楼后面偷偷撬开饮料机的锁
他们把冰镇汽水藏在衣服里,像偷到宝贝一样在天台上喝得肆意大笑
“你看啊,我们都能改变世界了。”
觅星当时这么说
程昭鼻尖一酸
他想,那个年少又任性的笑声,如今可能只有风能记得了
白夜河低下头,一只染血的布娃娃卡在他利爪之间
他轻轻拨开,看见墙边蜷缩着的龙化母亲和她紧抱着的孩子,那孩子早已没了气息
他闭上眼,鼻息中浮现另一段回忆——
——有个龙化得不完全的小女孩在实验台上哭得撕心裂肺,喊着“疼!不要了!”
他还没完全觉醒,但被命令冷眼旁观
那天他第一次偷偷舔去她手上的血——他本能地觉得,那不是敌人,而是被人遗忘的孩子
而罗杰走在最后,尾巴卷起一张被风吹起的画纸,上面是一个小男孩涂鸦的龙:长着翅膀,带着笑
他停下脚步,看向远处燃烧的城市轮廓,喃喃道:
“我们真的创造了希望吗,还是只把噩梦编进了童话?”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前行,走向避难所的方向
黄昏的光从破碎的天窗洒落,染亮了临时避难所斑驳的墙面
风拂过,带来龙息中残存的余温与尘埃
罗佳睿缓缓伸出爪子,爪心捧着一枚泛着淡淡银光的龙鳞
那是一片刚从他颈部蜕落的新鳞,温热尚存,边缘微微翘起,宛如还存着心跳
他小心翼翼地将鳞片递给林觅星
“送你。它记着我的东西”
林觅星怔了一下,轻轻接过那枚鳞片
掌心微凉,有点沉
他能感受到那其中,仿佛有一段沉默的旋律在缓缓回荡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天地缝深处的画面
——在岩缝间的阴影里,篝火微弱摇曳着
有个女孩,背着吉他,弹着一首听不出旋律的歌。她的指节磨出老茧,音调却温柔得像风吹过沉水的琴弦
一个快要完全龙化的小男孩蜷缩在她怀里,身上的鳞片一块块浮起,眼里全是惊惧和泪水
他的牙齿已经开始变长,说话含混不清
“姐姐……我是不是……变成怪物了?”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他快要变形的头骨上,像抚摸一只受惊的幼龙
“没关系的,就算变成龙,也还是你”
她的声音像是一种祭语,不是给耳朵听的,而是送进灵魂最深的地方
“你害怕,是因为你还记得你是人。那就还不晚”
“只要你愿意,哭也没关系的”
林觅星指尖颤了颤,将鳞片握得更紧
“……她是第一个说‘没关系’的人。”
他低声说道
罗佳睿静静看着他,没有打断
良久,林觅星转头轻轻靠在了龙的肩膀上
他没有哭,只是让自己靠近那股残存的温暖
就像那天小男孩靠近了弹吉他的女孩,试图找回被恐惧吞噬前的最后一点人类的形状
——有些礼物,不是为了纪念过去,而是提醒:
即便身披鳞甲,心中也仍可有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