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的十字坡蒙着层白霜,包子铺的茅草檐垂着冰棱。孙二娘天不亮就起了,往灶膛里添了把干透的桑木柴,火星子噼里啪啦溅在灰扑扑的围裙上。时迁蹲在门槛边砸煤球,铁锤子起落间,碎煤渣沾了满裤腿。玉箫郎君抱着陶罐往面盆里倒酵母,瓮底沉的桂花蜜是张青去年留下的,只剩浅浅一层。
\"漕帮的船昨晚被扣了。\"时迁用袖口擦汗,露出腕子上的旧伤疤,\"押运的二十七个兄弟,只逃回来三个。\"孙二娘揉面的手顿了顿,面团在案板上发出闷响。她记得张青说过,汴河码头的柳树下埋着备用的船桨,树皮上刻着的\"十\"字记号,该被青苔盖住了吧。
蒸笼上汽时,门帘突然被撞开。三个挑着柴禾的汉子闯进来,棉袄补丁摞补丁,扁担头却缠着浸油的麻布。孙二娘递包子的手悬在半空——最前头那人走路时膝盖不弯,分明是练过铁膝功的。她把三个包子褶子捏成三角,这是赤焰军\"火攻预警\"的暗号。时迁装作收拾碗碟,将淬毒的袖箭扣在掌心。
\"老板娘,这包子馅儿发酸。\"中间的汉子把碗砸在桌上。瓷片飞溅的刹那,三人同时扯开衣襟,露出里面的牛皮软甲。孙二娘抄起擀面杖横扫,枣木棍结结实实砸在对方手腕上。时迁的袖箭擦着那人耳垂飞过,钉进土墙里嗡嗡作响。玉箫郎君的箫声突然尖锐起来,音波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打斗声惊动了整条街。隔壁卖糖人的老头抡起熬糖的铁锅,卖草鞋的跛子把麻绳搓成套索。孙二娘在混战中摸到对方腰间的竹筒,里面卷着半张火漆印的密信,蜡封上的海东青图案还带着余温。当最后一个敌人被按在泥地里时,她才发现围裙被划开道口子,露出里面张青绣的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是成亲那年他偷偷学的。
消息传开时,鹅毛大雪开始往下落。赵寻带着赤焰军旧部踩着积雪赶来,马蹄在冻土上敲出沉闷的声响。众人围在包子铺的灶台前,孙二娘用烧火棍在灰里画地图。\"码头仓库有个地窖,\"她戳出三个小坑,\"当年张青修的,通风口在第三棵柳树下。\"
子时,一行人顶着风雪出发。孙二娘怀里揣着张青留下的铜钥匙,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地窖入口结着冰碴,时迁哈着白气用匕首撬开,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地道里点着牛油火把,墙上每隔五步就嵌着陶制的兽头——玉箫郎君认出这是墨家失传的\"听风器\",立刻用箫声破解机关。
转过两个弯,前方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孙二娘示意众人停下,贴着潮湿的石壁往前挪。火光里,十几个金兵正往麻袋里装填黑色粉末,旁边摞着浸油的芦苇捆。赵寻的长枪突然一抖,枪头在石壁上擦出火星。金兵们警觉回头,战斗瞬间爆发。
狭窄的地道里施展不开拳脚。孙二娘的柳叶刀挥得虎虎生风,刀刃却总被对方的盾牌挡住。时迁像只狸猫般跃上石柱,把淬毒的铁蒺藜撒向敌群。玉箫郎君的箫声在封闭空间里来回激荡,震得人耳膜生疼。赵寻的长枪挑翻两个金兵,枪杆却卡在石缝里拔不出来。
混战中,孙二娘瞥见对方首领腰间的蛇形玉佩。记忆突然闪回张青咽气的那个雨夜,他染血的手指在泥地里划了半道弧线。怒火冲上心头,她弃了刀,徒手抓住对方挥来的狼牙棒,虎口震裂的血滴在对方手背上。时迁趁机甩出绳索,缠住首领的脚踝。
当最后一个金兵倒下时,孙二娘发现墙角堆着成捆的桐油布。\"他们要烧了漕帮的粮船!\"她大喊。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石板移位的声响,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缝隙往下淌——是能腐蚀石头的化骨水。玉箫郎君立刻吹奏破邪曲,音波暂时压制住液体渗透;时迁则按照机关图,在石壁上找到七个凸起的铜钮。
铜钮按下的瞬间,地面突然翻转。众人顺着斜坡滚进下层地道,呛人的浓烟扑面而来。前方隐隐传来木料燃烧的噼啪声,孙二娘摸到墙上凸起的鱼形浮雕——这是张青设置的逃生标记。她带着众人左转三次,终于撞开腐朽的木门,眼前是熊熊燃烧的漕帮码头。
风雪中,粮船的帆布烧得通红。孙二娘抄起破木板扑火,火星溅在脸上烫出小泡。赵寻指挥士兵拆毁临近的草棚,时迁带着人用从金兵那里缴获的牛皮水囊泼水。玉箫郎君站在高处吹奏曲子,寒风裹着箫声,竟将火势逼退了几分。
天亮时,大火终于熄灭。孙二娘坐在焦黑的船板上,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她的头发被火燎得打卷,脸上全是烟灰,只有眼睛还亮着。时迁递来个烤得焦黑的馒头,硬得能砸核桃:\"二娘,垫垫肚子?\"她接过来咬了一口,喉咙被呛得直咳嗽。
玉箫郎君在废墟里找到半截烧焦的箫管,裂纹处缠着的红布条是孙二娘去年给他系的。赵寻指挥士兵清理残骸,偶尔抬头望向包子铺的方向。远处传来早市的喧闹,卖豆腐的梆子声,卖炭翁的吆喝声,渐渐盖过了火场的寂静。孙二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家的方向走。她知道,只要包子铺的炉火还烧着,就没人能把他们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