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海城，正式入秋。
秋夜冷风瑟瑟，这晚尤其冷冽，刮得脸像刀割似的生痛。
近郊的一所公立医院里，急诊室里依旧灯火通明，只是今晚比平日清闲了不少。
“哎哟，今晚的风怎么这么大？”张大娘搓了几下胳膊，跑至窗边把窗关上，“看着一会儿估计会下雨。”
身后不远，坐在医生休息室里临时放置的折叠桌子旁，一个年轻清秀还穿着医生白袍的女人闻声轻笑出声，“妈，天气预报没说今晚有雨啊。”
说完，不忘往嘴里喝一口热汤，感受着热汤的温热自上而下让空虚了一晚上的肠胃暖和起来，舒服得忍不住喟叹出声。
张大妈一边往一旁另一个床位走去，一边轻声提醒，“天气预报经常失灵，哪儿能跟我们这些从小在地里刨食的老庄稼比。”
她走至床边，看着床上陷入沉睡的美丽女子，脸色苍白，额头还冒着汗，床边的手还打着点滴，她抬头看了眼上面快空的吊瓶，连忙回头跟自家女儿说：“要换瓶了。”
“哎，就来。”曹峥立马放下吃了一口的葱油饼，用纸巾擦了手和嘴，就急忙跑过来。
张大妈看着她把一只空的吊瓶挂在一旁的钩子上，上面已经勾着好几个空瓶，另外一个钩子还剩着两瓶还未打上的药水，有些心痛。
“你这个领导真够辛苦的，”她看到床上方莹眼下的青灰，“都累病了，烧成这样，都没有个家人过来照顾照顾心疼心疼？”
“我从来没见过方医生的家人，应该在外地不方便吧。”曹峥给方莹探了下温，看见她的烧终于开始退了，松了口气。
张大妈怜惜地看着床上的方莹，“家人不在身边，总该多爱惜自己，这要是让家人知道，不得心疼死。”
曹峥不置可否，“方医生是医院里出名的拼命三娘，平时很少见她病成这样的，她身体素质挺好的，只是前一晚上帮人顶了夜班，今天又上了一个白班，临下班时突然碰到紧急情况，连轴转做了三台手术才垮的。”
“天啊，这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么造吧？”
然后，又担心地看着自家闺女，“你们当医生的可记得要保重自己身子，别说自己年轻就这么糟蹋自己的健康，老了你就后悔......”
“妈，我知道喇，”曹峥知道她要开始唠叨，也明白她这是关心她，只好赶紧把这个话题转移过去，“妈，我告诉你哦，你别看方医生跟我一般大，但人家已经毕业了，还是从国外回来的，我来医院这么久，我还没见过有谁比她做手术做得更好的，我在她身上学了很多，她那三台手术我怎么也要跟着去学学，还别说，幸好我去了......”
“行行行，打住，我不管，你都二十三了，如果照你这么熬下去，没两年，就能把自己熬成三十岁老姑娘的样子。”
“两年不就二十五吗？妈你这数学跟你那傻儿子学的？”
“呸，有你这么说你弟的吗？别打岔，我就是让你多爱惜自己一点，成日整宿整宿地熬，不得比一般姑娘老得快......”
曹峥见妈妈又开始唠叨，连忙岔开话题，“那个妈我还没吃完饭呢......咦？方医生，你醒了？”
张大妈连忙转过身，看到方莹已经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连忙走上前帮忙把她扶正，“来来来，让我来，你身体正虚着呢。”
“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抱歉。”曹峥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的事，谢谢阿姨。”方莹虚弱地靠在床头，虽然头还是有些沉，但总的来说已经恢复了点精神，她全身累得只想睡个三天三夜。
“别这么客气，你看你，都把自己累倒，你爸妈不得心疼死？”张大妈只顾着说，并没察觉到方莹脸色有一瞬间的失落。
但跟着方莹身边有一段日子的曹峥还是很会看自己师傅的脸色，见她表情不对，就直接走上来，把自己亲妈拉开，“方医生，你饿不饿，我妈给带了些吃的，还有汤。”
张大娘立马接过话，“哦对对对，看我这记性，阿姨我给你们炖了些汤，知道你也在，特意多炖的，来来来，我给你盛一碗，先暖暖胃，我还炖了些粥。”
“还有葱油大饼，要不要来一点？”曹峥跟张大娘合力把折叠桌移过来。
方莹看着曹峥圆滚滚的身子才动了那么两下，就已经出汗了，不禁有些失笑。
这一笑，真的把张大娘的双眼给亮瞎。
哎哟妈呀，这姑娘怎么长的，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张大娘不禁有些看痴，直到曹峥推了推她的身子，“妈，汤啊，你不是要给方医生盛汤的吗？”
方莹扫了眼曹峥碗里鸡汤上面还飘着一层油花，立马摇头，“不用，我就喝点粥就行了。”
曹峥这才想起来，“哦对，你这还病着呢，不能吃这么油腻的，来来来，我来给你盛粥。”
她立马从张大娘的袋子里拿出一个一次性碗出来，张大娘很会做人，每次送吃的，都会多做一点，给女儿同事分一点，来帮女儿增进一下和同事或领导之间的关系。
方莹也不是第一次吃张大娘做的吃食了，对她很是熟悉。
“来，小心烫。”曹峥把粥递过去，见方莹伸出手时，惊呼道，“哎哟，不用不用，你这只手刚扭到，不能乱动，我来喂你。”
方莹右手打着点滴，左手是之前手术室出来后，为避让急诊送过来的伤者时，不小心被撞倒在地上，手先着地扭到的。
看着手腕上面的贴着的膏贴，她不禁有些无奈，放下左手，抬起右手，“没事，我右手能用。”
“你还打着点滴呢......”
张大娘想制止，但被方莹打断。
“阿姨，没事的，我只要小心点，就行。”说着方莹已经拿过曹峥递过来的勺子，垂首喝起粥来。
“这.....”张大娘有些不忍，但还是被曹峥摇头制止。
曹峥趁张大娘讪讪地走至床边帮她收拾时，低声跟她解释，“妈，方医生不习惯别人喂的，所以，你不用多想，方医生人很好的，帮了我很多。”
张大娘叹了一声气，她也没多想，只是有些心疼这姑娘罢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养成她这么独立又疏离的性格，她来这么多回，这姑娘可从来都对她客客气气，似乎很难让人接近。
突然，休息室的门被人打开，值班护士何春玲探头进来，见到方莹醒了。
“方医生，你醒了，那个...外面有人找你。”她神情有些古怪。
“谁啊，病人吗？方医生病着呢，我去看看吧。”曹峥以为是病人家属要见方莹。
说着就要起来，但何春玲摇头，“不是。”
这下，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她。
她看着方莹，“说是您哥哥和妹妹，还有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