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祁深吸一口气,低头抬起席容烟的脸庞,淡色眼眸映着几点烛光,星星点点缀满了微红的眼眶,泪痕从眼角划进柔软的鬓发,她微微张唇,恰如梨花带雨。
她身上还在发颤。
拇指划过她眼尾,魏祁将人抱进在怀里,又低头靠近她:“烟儿,朕在你身边,再多的死人也别怕。”
“朕是天子,你是朕的女人,它们不敢来害你。”
席容烟眨眨眼睛,又侧头埋在魏祁的怀里,紧紧捏着他的衣襟。
乌黑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都落在了她肩头一侧。
她甚至不敢闭眼,怕一闭上眼睛就满目的血。
她又哽咽:“皇上,全都是血。”
“地毯上,灯柱上,琉璃台上,花架上,都染红了。”
魏祁轻拍席容烟后背:“烟儿,只是梦。”
席容烟的手指一紧,抬头看向皇上:“可为什么臣妾仿佛身临其境一样真实。”
“仿佛臣妾曾真的看到过那样一幕?”
魏祁眼色复杂的看着席容烟抬起来的泪眼,他低声问她:“那烟儿见过么?”
席容烟又摇头:“臣妾从来没见过那样骇人的场景。”
魏祁便用手指抚去她泪眼,低低道:“梦境始终是梦境。”
席容烟依旧泪眼婆娑:“臣妾不明白臣妾为何会做那样骇人的梦。”
“明明臣妾连死人都没见过。”
魏祁抿唇,没有回答她,只是无声的又将席容烟的身子揽入怀中。
他的手指轻轻拍在席容烟后背上,低垂的眼眸里是阴翳的神色。
那一夜他杀了满宫的人,将席容烟独自留在了那个地方。
那些血也染红了她面前的所有地方。
他知道她胆小,可他那时候只想要惩罚她。
其实那件事后魏祁是后悔的,她刚小产,又受了巨大的惊吓,他去抱她的时候,她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后来她的身子更差了些,太医说她的身子再难有孕了。
但是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
魏祁抿紧唇,又将怀里柔软的身子抱紧,在感受到那具微颤的身子时,一如从前那个女人在他怀里微微颤抖。
只有恐惧。
他神色越来越阴沉,视线又落在席容烟小巧的肩头上,他伸手揽上去,闭上眼睛。
怀里的人泪水还在冒,魏祁倒是心疼极了,原这胆小这时候便是了。
仅仅一个梦境就吓成了这般。
他忽又想,那那夜她亲眼看见自己杀人,亲眼看到了满地的血和死人,她独自一人在那个充满血腥的宫殿里,又是怎么过的。
这样想起来,心口一阵刺痛,他深吸一口气。
到了第二日时,席容烟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到皇上在看她。
她昨夜抱着皇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的,这会儿看皇上眼底有疲倦,她不由抚上去,愧疚的问:“皇上昨夜哄了臣妾一夜么?”
温热的手指带着柔软的触感,温香阵阵,魏祁握着那只手:“朕无妨。”
说着魏祁坐了起来。
宽阔的后背还带着一些威仪和冷意,席容烟看着皇上走出去,也坐了起来。
魏祁整理完仪容进来,见着席容烟正坐在床沿上披着外裳等他,乖乖巧巧的,眼眸还微微有点肿。
魏祁走过去,瞧了瞧人抬头看过来的眼睛,些微无奈道:“要与朕说什么?”
席容烟抬手捏向皇上的袖口,小声道:“臣妾昨夜麻烦皇上了,臣妾心里有愧。”
魏祁挑了挑眉,柔和下来的眉目看起来温和许多,他道:“烟儿要真有愧,下回就主动些。”
席容烟一哑,看着皇上幽深的眼眸,她声音细的如蚊:“那……那怎么主动?”
粉扑扑的桃花面,还带着青涩与娇羞,扯着他袖口的手指莹莹生光,乌发晏晏,瞧一眼便能心热一分。
魏祁静静瞧着人,也只是用手指贪念的摩挲她的下巴,声音微微沙哑:“烟儿知道的。”
席容烟被皇上那双眸子瞧得心慌,明明是没有情绪的眼睛,看人时却像是一切都无所遁形。
让人心慌慌的。
这便是帝王的威严么。
她咬着唇,又见皇上又开口让她再睡一会儿,接着就走了出去。
上午的时候,太医过来给席容烟诊脉。
席容烟本觉得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用不着这般,可太医说还要去给皇上回话,席容烟也只好让太医诊脉。
太医给席容烟诊脉完,又给席容烟开了药方,才走了。
上回开的还有每日两回补气血的药,这回又每日还有一副,席容烟自小最怕吃药了,便让宝珠将那药方收起来,不打算吃了。
宝珠还有些犹豫:“毕竟是为了主子身子好的,主子未进宫前就梦魇了好几次,刚才太医也说您心绪不宁。”
“说不定吃了药就不梦魇了呢。”
席容烟撑着额头,又想吃那么多药,心头难受,到底却又点头:“便听你的吧。”
这头太医从含元殿出去就去了宣政殿见皇上。
他躬身在殿中,不敢看坐在高高龙案上的人一眼。
直到上头传来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珍嫔的梦魇,是因为什么?”
太医便忙道:\"微臣给珍嫔娘娘诊脉时,发现珍嫔娘娘的脉象缓涩而弦,沉取若有若无,像是心绪不宁,又或是近来有什么事让珍嫔娘娘思虑,这才引起了梦魇。\"
淡淡的声音又传来:“一般是什么事情会引起心绪。”
太医思索一下,又恭敬的回话:“一般来说是悲痛的事情最容易引起长久的心绪不宁。”
坐在雕龙椅上的魏祁沉了眼眸,悲痛的事情。
或许在席容烟身上唯一悲痛的事情就是顾韫玉的死吧。
她直到现在还在记着那个死人么。
殿中长久的沉默下来,久到太医都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额上冒了一层冷汗。
当今圣上喜怒不定,他还记得皇上初继位那一年,有老臣站出来指责新帝得位不正,那一月,皇宫内杖死了多少人,黑压压的黑甲军围过来,直到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良久之后,上头才终于传来声音:\"开药方了没有。\"
太医赶紧躬身:“老臣已经开给珍嫔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