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成亲喜宴都是在黄昏时分,新人举行拜堂成亲仪式后才开宴。
云城香料世家张府在城西花雨巷,张府是座四进大院,张家三少爷成亲,也是云城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喜事,各世家过了午时都陆续乘坐马车到了张家。
张府内外布置得张灯结彩,宾客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张老爷和管家、二少爷都是一身喜庆的锦袍在大门口抱拳迎客。
未时末,顺子和冯武驾着的两辆马车停在了张府门口,冯铭轩扶着妻子下了马车。小桃和菊韵嬷嬷紧跟着从第二辆马车里下来,紧紧护在禾娘身边。
管家冯乐捧着礼品和喜帖送去司翰先生那里道贺,紧接着司翰大声唱诺:“城北冯二少携少夫人来贺!”
张老爷带着管家和二儿子哈哈哈笑着和冯铭轩抱拳见礼,嘴里互道“恭喜恭喜!”“同喜同喜”!
张家的二少奶奶带着丫鬟微笑着上前同禾娘见礼,然后引着禾娘去了主院后的偏院。
偏院的院门处挂上了红色的帷幔,门口守着张府的两个丫头,院内都是各府的夫人小姐,男客是不可以进入的。
冯铭轩目送着妻子进入了偏院门口才收回视线,与同来道贺的好友刘逸凡攀谈起来。
偏院内的客人都是女眷,张府的丫鬟都穿着喜庆的褙子给夫人小姐们斟茶,侍奉点心。
偏院里已经搭起了高大的喜棚,棚内挂满了红灯笼和彩绸,地上铺了厚厚的红地毯,显得格外喜庆。
从偏院门口可以进入花厅,等拜堂成亲时,女眷们站在花厅里就可以观礼。
菊韵嬷嬷盯着丫鬟斟的茶水,用托盘奉上二少奶奶跟前时,菊韵嬷嬷立即端起茶盏道了声谢。
她将茶水端给二少奶奶时,倾斜着杯口,茶水倒了少许在她手中的蓝布手帕上。
禾娘接过茶杯,用丝帕掩嘴,装作小饮了一口。
小桃再接过茶盏,将茶水倒进泔水桶里,将茶盏送到茶水桌上。
这个喝茶的礼仪在自己家练习过很多次了,禾娘今天第一次实践。
主仆三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不动声色的看着相熟的夫人们互相打招呼谈笑,禾娘默默的观摩着。
偶尔碰到对她投来探究的目光时,禾娘微笑着对她们颔首示意。
有不少向张二少奶奶打听禾娘身份的夫人,张家的二少奶奶就会笑着介绍,“那位可是冯氏的二少奶奶!麻糖铺子的当家夫人!”
然后有不少意味不明的视线扫到了禾娘身上,禾娘只是礼貌的微微示意,并没有过去攀谈。
她是农家出身,她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只是那些带着善意的、不屑的、挑剔的眼神她都是一笑而过。
禾娘从大嫂的眼里看到过对她的不屑,那又如何?除了相公,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直到天色偏暗时,禾娘都没有见到大嫂张氏的身影出现。
按理来说,这样的喜宴,大房是收到喜帖了的。禾娘早就做好了准备。大嫂要是在这么多夫人小姐面前阴阳怪气的说话,她还是忍忍,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夫家的颜面。
关上家门,话说重一点,尖酸刻薄一点都无妨,出门在外,妯娌俩要是互掐就是丢了冯家的脸面,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
她的相公和大伯哥都丢不起这个人!
慢慢的,院子里的脂粉味越来越浓,谈笑声越来越嘈杂。
禾娘环顾四周,只见各位夫人小姐们穿着华丽,妆容精致,正笑语晏晏地交谈着。
张府的大少奶奶见禾娘只是同丫鬟嬷嬷坐在一起小声的说笑,她走到禾娘身边,拉起禾娘的手亲热说道:“冯二少夫人,今日家中招待不周,一会儿二少夫人可要多喝两杯喜酒!”
禾娘起身对她微福一礼,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微笑着回应。
张家大少奶奶轻笑道:“以前这样的喜宴,你的大嫂是早就到了的,今日她回帖说身子不爽利。我瞧着二少夫人倒是个喜静的性子!”
禾娘轻笑道:“我本很少参加喜宴,对各府的夫人小姐不熟悉,不好冲撞了她们。免得凑上前去讨人嫌了。”
“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多参加几次喜宴、赏花会,多约着一起去上上香,看看戏,然后就都熟悉了!”张大少奶奶笑着说,“云城呀,说大不大,也就那样十几家大家族!下次的喜宴,我们就熟悉了!”
禾娘微笑着说了声多谢。
随后,张大少奶奶笑着同别的夫人寒暄去了。小桃搀扶着禾娘坐下后,她们旁边的椅子里坐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小娘子。
小娘子梳的桃心髻,粉色衣裙大方得体,长相甜美,只是眼神哀怨,带着不忿和不甘,似有满腹心事。
她焦躁不安,不时朝正厅里张望,她的两个丫鬟紧张的四处打量,面对几道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身影,小娘子涨红了脸,只是不甘的意味更明显一些。
小桃快速起身,悄悄绕到那几个对着小娘子议论的夫人身后……
菊韵嬷嬷瞥一眼小桃,这丫头怎么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事儿!
“小姐,我们走吧!被人发现了不好!”青衣小丫头不安的在粉衣小娘子耳边低语。
“哼!负心汉,今晚就要他好受!”绿衣小丫头傲娇的轻哼。
禾娘记起了相公的叮嘱,站起身,菊韵嬷嬷搀扶着她进了花厅。小桃不一会儿笑嘻嘻的进来了,站在二少奶奶身边。
菊韵嬷嬷瞥她一眼,小声叮嘱道:“有什么事儿回去了再说,在这里一句都不能说!”
小桃的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发髻上的蝴蝶银钗跟着晃动,像在扑棱着翅膀。
此时,外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还有不少孩童的欢呼声传来:“花轿来了!新娘子来了!”
环佩叮当声响起,外面喜棚里的夫人小姐都涌入了花厅里。
禾娘站起身,小桃和菊韵嬷嬷护在她身边,只见新郎官和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拉着红绣球携手进入了大厅。
禾娘看着新娘子的凤冠,虽然盖上了红盖头,她还是感觉到了沉重,那凤冠真的不好戴啊!
赞礼官的唱诺声很快响起来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哈哈哈”喜堂里猛的传来哄笑声。
禾娘替新娘子捏了一把汗,新娘子跪拜起身时踩到了裙摆上,一个趔趄,不是新郎官眼疾手快扶住了新娘子,她就要扑倒在地了。
这些刺耳的哄笑声令禾娘一阵后怕,她成亲的那日要是这般被人笑话,她该怎么办?
“活该!”青衣小丫头大声说了一句,然后快速低下头,缩着脖子退出了花厅。
这声音有些刺耳,喜堂里的不少客人的视线顺着声音找了过来。
这又是多大的仇怨啊?
唉…禾娘轻轻的叹了口气。
随着“夫妻对拜”和“礼成,送入洞房!”后,花厅里的夫人小姐不少人跟着新人身后朝新房走去。
禾娘没有跟着一起去洞房看热闹。
她知晓新娘子现在疲累不堪,加上刚才失了礼,又累又饿的新娘子只怕是在大红盖头下哭花了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