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比文招亲正式开始。
柳柔在春秀的陪伴下,款步走上台来。她先向端坐在桌旁的聂孟达夫妇行了晚辈之礼,接着朝下面的众书生盈盈一福,便走进了台边的纱帐之中。
台下一阵驿动,虽然柳小姐只在台上停留了片刻,众人皆已看清她的容貌。这柳小姐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如风中柳叶亭亭玉立,好多人只看了一眼,便被其美貌倾倒,心中涌起仰慕之情。
“啧啧!真是漂亮极了,这个媳妇本公子娶定了!”张书良毫不顾忌地大声嚷嚷,对周围不满的目光全然不在意,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这下你看到柳小姐了吧。”刘轩和米大年说话,目光却牢牢锁定在台上,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还真是名不虚传,不过比王……夫人和三夫人还是稍逊一筹。”米大年小声嘀咕一句,随即意识到自己评论王妃的容貌极为不妥,连忙闭上了嘴,紧张地看了刘轩一眼,生怕因此惹来斥责。
刘轩可无暇顾及米大年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台上的聂孟达身上。这位按察使大人,在不知不觉中已多次将目光投向了张书良,这般频繁的注视显然有些不同寻常,引起了刘轩的警觉。
比试的第一项是诗词创作,柳修禅亲自出题,要求才子们以“石灰”为题,限时一刻钟内完成一首诗。这个题目对于文人们来说颇为冷门,他们平日里多擅长描绘景致、抒发情感,或是吟咏忧国伤时、建功立业,而像“石灰”这样平凡无奇的题材,则少有涉猎。
由于题目出乎意料,加之柳修禅给定的时间紧迫,许多书生在匆忙之中,只能勉强凑出几句打油诗出来。第一轮比试结束,便有四十余人因作品不尽如人意而被淘汰出局。
9号桌顾人凤、135号桌贾福生,以及88号桌张书良的书童写的诗四平八稳规规矩矩,却算不得佳品,只有一首《石灰吟》引起了柳修禅的注意。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柳修禅轻声涌颂着这是《石灰吟》,暗叫了一声好诗,不禁把目光落在作者33号刘大年身上,只见这人相貌堂堂,却是无精打采,身上透着一股病恹恹之气,让人难以生出亲近之感。
第二项是对对联,上联是人“人归夜半夜归人”,同样给了诸位才俊在一刻钟的时间。
时间一到,士兵们把写着桌号的试卷都收了上去,柳修禅一张一张逐个阅读起来。
“蝶醉花间花醉蝶”、“月浸江心江浸月”、 “落雁平沙平落雁”、“雪降冬至冬降雪”,上联比较简单,绝大多数前来招亲的人都写出了下联,对仗工整的有一大半,柳修禅认为对的最为巧妙、意境深远的,还是9号、33号、88号和135号的下联。
第三项是猜字。书生们打开试卷,只见上面有三道题目,第一个,目字加两点,不作贝字猜,第二个,贝字欠两点,不作目字商,第三个,左七右七,横山倒出。
答案分别是“贺”“资”“妇”刘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是在规定时间内最后一个交卷的。前世,他学习的是简体字,对于繁体字并不熟悉。幸运的是,他酷爱听港台歌曲,上学时经常去KtV唱歌,所以认识了一些繁体字,若非如此,这关他就被淘汰了。
三轮比试下来,已有数十人因表现不佳而被淘汰出局,场上剩余青年已不足百人。
第四场,比的是算学。
题目共有两道,第一题,鸡兔同笼,数头共有35个,数脚有94只,问鸡和兔子各有多少只?第二题,一群士兵,3个一组数剩下2个,5个一组剩下3个,7人一组数也剩下2个,问最少有多少人?
这两道数学题,对于拥有现代数学知识的刘轩而言,无疑是易如反掌。可他并没有急着提笔,而是故作沉思之态,同时暗中观察着周围其他书生的反应。直至时间即将耗尽之际,他才从容不迫地将答案写在试卷之上。
“第一题的答案是,鸡有23只,兔子有12只。第二题的答案是23人”聂孟达微笑着公布了答案。柳修禅坐在旁边,脸色如常,心里却如坠冰窟泛起阵阵寒意。
张书良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身旁那位脸色黝黑的少年,绝非寻常“书童”。此人文采飞扬,学识渊博,丝毫不逊色于场上的任何一位才子。而柳修禅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夫人看好的贾福生因手臂烫伤而无法执笔,似乎也并非偶然之事。若非如此,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张书良,又如何能有资格参加这场招亲大会?
更让柳修禅心惊的是,他与聂孟达精心筹备的考题似乎已遭泄露。第四轮比试结束之后,张书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似乎是在做热身准备,而接下来比试的题目,就是测试体能。
当士兵们将一个个满载五十斤重物的铁桶搬入场地时,众多青年不禁瞠目结舌。对于常年在田间劳作的农夫而言,用扁担挑起百斤重物绕场一周或许并不算什么,但对于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来说,这无疑是项难以逾越的挑战。
不是比文招亲吗?怎么突然又比起体力来了?”一名青年书生低声抱怨道。
“就是啊,让我们这些读书人挑担,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另一人连忙应和。一时间,场上议论声四起,那些沉默的书生脸上也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诸位请静一静。”聂孟达朝台下摆了摆手,高声说道,“柳大人虽以文招婿,但身体孱弱之人亦不能成为他的佳婿。况且,此番比试并非单纯考验体力,参赛者需在挑担绕场的同时作诗一首,比赛不限时间,但请注意,担子一旦落地,便视为自动弃权。”
啊?此言一出,那些体力稍好的人也不禁犯了难。他们自信能够挑起担子绕场一周,但要做到这一点,恐怕也需要竭尽全力、快速奔走。在这样的高强度体力消耗下,又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创作诗文?
随着聂孟达宣布比赛开始,第一批20人走到铁通跟前,从里面拿出随机放进去的纸条,上面是他们的作诗题材。哨声响起,这些人挑起铁桶快速的奔走起来。一百斤的重量,对于一些书生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许多人刚走出不远,便已气喘吁吁,步履蹒跚。更有甚者,走到一半便不得不撂下担子,退出了比赛。而最终坚持走到终点的四个人中,也仅有一人勉强创作出了一首还算工整的七言诗。这一轮下来,直接淘汰了19个人。
第二组,有三人过关,包括被柳夫人看好的顾人凤和贾福生。
张书良被分到了第三组,当他用一只手扶着扁担挑起担子时,柳修禅的心里不禁紧张起来。如果考题已经泄露,他就只能盼着这个沉迷酒色的纨绔挑不动重担,半途而废。可事与愿违,张书良虽然大字不识,但他自幼习武,体力远超常人。只见他步伐稳健,轻轻松松地走到了终点,并且不出所料地作了一首描写夏天的七言诗。
失望之余,柳修禅将目光转向了最后一组,文采出众的三十三号刘大年便在其中。作诗对他而言自然不成问题,但不知他的身体素质如何。不过从挑担的姿势来看,刘大年显然未曾做过农活。
比赛开始后不久,参赛者们便迅速分为了三波。64号高俊玉和117号苟九军脚步轻快,遥遥领先。中间梯队有七八个人,他们步伐不如前两人那般迅捷,但也颇为平稳,看情形坚持走到终点应该不成问题。而刘轩所在的第三梯队,多数身体较为孱弱,众人脚步踉跄,不时有人因体力不支退出比赛。
很快,赛程便过半了,此时场上仅剩下九人。69号参赛者却突然一个转身,肩上的铁桶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143号的铁桶上。143号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
143号挣扎着爬起来,满脸怒容地吼道:“你干什么?!”他的铁桶已经触地,按照比赛规则,这意味着他已经弃赛了。
“抱歉,我没看到你。”69号面带歉意地笑了笑,随后也将自己的担子放到了地上。影响他人比赛者,同样会被罚下场。与此同时,场上又发生了两起“意外”碰撞,导致四人同时离场。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场上仅剩下三名参赛者:遥遥领先的64号和117号,以及位于最后却仍在坚持的33号刘轩。
这一幕,都被柳修禅看在了眼里,他心中雪亮,那些撞到别人的青年都是故意的,目的就是阻止旁人进入下一轮比赛,为张书良夺冠扫清障碍。
64号和117号快走到终点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看似在思考诗文,实则在等待后面的刘轩。此时刘轩面色通红,步履蹒跚,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旁人只需轻轻一碰便会摔倒。
刘轩低着头颅,肩膀下垂,整个人随时会被重担压垮,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迈出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可他却依然“强自支撑”着缓慢前行,走到离终点不过数丈之处。
“兄台小心!”当刘轩即将走到64号身后时,已被淘汰出局的143号突然大喊一声,不顾一切地冲进场中,挡在了刘轩的身前。
“大胆狂徒!竟敢在此捣乱!”聂孟达怒喝一声,随即命令道,“把他给我绑起来!”话音一落,两名士兵迅速冲上前来,将143号牢牢控制并拖离了场地。
这么一闹,让64号和117号措手不及,而刘轩则趁机绕过了他们,顺利的走过了终点。
“冀北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雁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鲜卑终不还。”刘轩艰难地放下铁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将改编后的《从军行》背诵出来。
“好诗!好一个‘不破鲜卑终不还’!”柳修禅不禁高声赞叹。若非亲眼所见,他实在难以相信,这样一首激昂慷慨、热血沸腾的边塞诗,竟是出自33号这位“病秧子”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