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澈走后,裴墨染在榻前坐下。
他笨拙地揉了揉脸,想让表情温柔些,别吓到云清婳。
“蛮蛮。”他柔声道。
云清婳满脸都是戒备,清冷道:“肃王殿下,有话就直说吧。”
裴墨染的心像是被匕首捅中,“你唤我什么?”
面对这样冰冷的云清婳,他破防了。
他的眼睛红了一圈,积压了一路的委屈、妒忌彻底爆发。
裴墨染前半生从未被人爱过,从未被人坚定地选择过。
好不容易世上终于有爱他的人,懂他的人,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更讽刺的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转眼间依恋上了裴云澈!
可裴云澈什么都没做!
“蛮蛮,你别这样好不好?你之前都唤我夫君的!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你我两情相悦!”他的眼眶蒙上了一层雾气,声音干涩沙哑。
云清婳白了他一眼,嘲讽地冷笑,“两情相悦?你欺负我失忆,所以糊弄我?我向来喜欢温文尔雅、斯文博学之人,最厌恶武将!我怎会心悦你?”
裴墨染的眼睛更红了,他摇摇头,“不是的,你起初的确不心悦我,可是后来我们……”
“够了!”她打断他的话,“听说我是侧妃?”
“……”裴墨染心如擂鼓,悔恨、心虚涌上心头。
她咄咄逼人道:“云家嫡女、京城第一贵女怎会为妾?倘若你爱我,为何我不是正妃?”
他的唇瓣颤抖,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那是因为……”
“第二,听说我流过产?你若爱我,为何连我们的孩子都保不住?”她的表情又冷了一分。
裴墨染的唇微微翕动,不知道要说什么。
云清婳慢条斯理,继续道:“第三,你有我们相爱的证据吗?我们可有定情信物?”
他的眼眸一亮,像是看到了最后的希望。
他连忙从贴身太监手中抱来木匣子,他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他送的浅紫色蝴蝶纸鸢。
“蛮蛮,这张纸鸢是你最喜欢的,你看看。”裴墨染献宝似的捧到她的面前。
“呵……”云清婳讥笑起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裴墨染疑惑地看向飞霜。
飞霜苦着脸,无奈道:“王爷,主子出阁前,什么小侯爷、世子、探花郎……送主子纸鸢的青年才俊,都从相府门口排到护城河了。他们送的可都是金丝绣的纸鸢……”
言下之意就是,裴墨染的纸鸢太廉价!
他瞪大了双眼,仔仔细细地瞧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脸上竟看不出一星半点爱意。
甚至,他只看见了厌恶。
他匆匆错开眼,居然不敢看她凉薄的表情,“飞霜,本王送蛮蛮的永结同心符箓取来。”
飞霜欲言又止,还是无奈地从妆奁中取来。
裴墨染接过永结同心符,捧到云清婳面前,“蛮蛮,这枚符箓你可还记得?”
他记得,蛮蛮说过,这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当然记得!”她道。
裴墨染的脸色稍霁,可嘴角还未上扬,就被打脸了。
云清婳缓缓道:“我及笄那年,宁远侯府的世子也送过一枚一模一样的。”
裴墨染搜肠刮肚,他想要寻找他宠爱云清婳的证据。
可笑的是,什么都找不到!
他一直觉得他疼爱蛮蛮,蛮蛮是世间少有的幸福之人。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有多自以为是,他有多混账!
裴墨染的双眼酸涩,怔怔地望着云清婳,却不敢上前。
云清婳拉上纱绡,躺在榻上小憩。
“王爷,慢慢来,等云侧妃恢复记忆就好了。”贴身太监安慰道。
飞霜长叹了一声,故意往他心上捅刀子,“王爷,其实奴婢方才就想提醒您。主子爱您的时候,你哪怕送她一块石头,她也会视若珍宝。可她如今忘了情意,您送的物件,真的不适合拿出来了。”
裴墨染心口发闷,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
无尽的愧意快要将他压垮。
原来,他送的所有东西,蛮蛮早就司空见惯。
只是因为心悦他,她才演出喜欢的样子。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他包涵蛮蛮多一些。
其实,是蛮蛮一直在用爱包容他。
裴墨染递给飞霜一个眼神,随后快步离开。
飞霜掀开床帐,“主子,您真的不记得王爷了?”
云清婳怅然地叹气,“飞霜,我感觉一觉醒来,所有人都变了。”
“这是因为您失忆了,您失忆前真的很喜欢王爷,您唤王爷夫君,王爷唤您小名,你们成天腻腻歪歪的。”飞霜打趣道。
窗外,裴墨染听到这里,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飞霜,还算机灵。
“他给你好处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云清婳起身掐了把飞霜的腰。
飞霜咯咯直笑,“主子,您别掐奴婢啊……”
云清婳正色道:“我不知道我之前如何,现在我只想拨乱反正,迷途知返。肃王一不给我名分,二不为我花心思,怎会是良配?我之前一定是疯了!”
“只要主子幸福,奴婢怎么样都好!主子若是不喜欢王爷了,奴婢日后就不提了。”飞霜立即更换阵营。
裴墨染差点又被气吐血。
死飞霜!
根本靠不住啊!
“这才是我的好飞霜!”云清婳宠溺地勾勾她的下巴。
裴墨染甩袖离去。
等人走远了,云清婳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她忍不住道:“裴墨染的眼泪,方才差点掉出来。”
“该的!让他出尔反尔!气死他!”飞霜愤愤不平。
云清婳躺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明天我还有大招要放,绝对能气死他!”
“只是,咱们这样刺激王爷,真的有用吗?方才也不见王爷有取消婚事的念头啊。”飞霜不由得担心。
“放心吧!他实在太缺爱了,为了挽留我,他会把王妃之位捧到我面前。”她势在必得。
裴墨染娶不娶苏灵音,她根本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王妃之位。
因为这直接关乎她将来的太子妃之位、皇后之位、太后之位!
……
翌日。
裴墨染办差时,浑身被阴霾笼罩,戾气丛生,险些严刑逼供死了好几个朝廷重犯。
他处理完政务便急匆匆回府。
只是,一下马车,他险些没有认出来肃王府。
肃王府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门上贴着红火的双喜字。
家丁正在擦洗牌匾、朱红的大门。
裴墨染的面色陡然阴沉,他大步往门内走去。
何止是大门?
每个院落乃至每棵树上都被贴上了喜字、挂上了红绸花。
甚至还铺好了红地毯。
裴墨染双目冒火,低吼道:“谁干的?!”
他沿着红地毯,一路走到了长信殿。